诗人@永泰:永阳闺秀多能诗丨三泰书香·尚读VOL.56

发布时间:2025-10-20 14:00

清雍正五年(1727),永泰最有名的诗人黄任辞官归隐。回乡时带回十方砚,遂将设在三坊七巷早题巷里的书斋“香草斋”改名为“十砚轩”。

在轩中,他莳兰玩砚、诗酒度日。时不时开个燕集,邀请文人雅士宴饮赋诗。他夫人、女儿和她们的闺中密友也常组局诗词酬唱。他在《十砚轩随笔》中描写了燕集乐事:“每燕集,各拈韵刻烛,或遣小婢送诗筒,无不立酬者。女士立坛坫,亦一时韵事也。”

黄任认为“吾闽闺秀多能诗”。确实,明清以降,八闽诗坛的特色之一就是“诗媛独多”。而众多诗媛中,永泰籍和嫁入永泰的女诗人不在少数。以此论之,说“永阳闺秀多能诗”,也是完全可以成立的。

黄门闺秀

十砚轩中的砚影兰香

黄任是有底气说“闺秀多能诗”的,因为仅仅他黄氏一族,就出了不少女诗人,他的夫人、他的女儿,甚至他家的侍女、表亲、外孙女辈等,都能吟诗作对。

庄月鹿:除夕寒夜寄远心

黄任之妻庄月鹿,不仅有个好听的名字,还与黄任一样嗜砚。袁枚在《随园诗话》中称,“黄莘田妻月鹿夫人,与莘田同有研(研即砚)癖”。

不仅与夫君同好,月鹿夫人也一样能对句。楹联大师梁章钜在《闽川闺秀诗话》中记载了一件往事,说黄任进京科考落第,不知是羞于还乡,还是游心大盛,居然在汴梁一带游玩,三年都不回家。

眼看到了第三年的除夕夜,夫君又不在枕边。风雪穿窗,寒意袭人,撩动月鹿夫人满腹愁思,乃挑灯作《寄外》:“万里寒更三逐客,七年除夜五离家”,将独守的孤寂藏在“万里”“七年”的数字里,隐隐生出“悔教夫婿觅封侯”般的怨怼。

关于此事,黄任后来一直心怀歉疚。月鹿夫人去世后,黄任为她写了不少悼亡诗。其中一首,就提到了此事——

每为逐客滞天涯,万里寒更鬓有华。

没齿一言忘不得,七年除夜五离家。

在诗后,黄任有一小段说明:余己丑下第出都,复客汴中三载,庄孺人除夕寄书有“万里寒更三逐客,七年除夜五离家”之句,时孺人归余七年矣。

嫁入黄家七年,夫君竟有五年除夕夜不归家,也难怪夫人心生怨怼,也难怪黄任心生愧疚。所以,在另一首悼亡诗中,他写到“错嫁文人更谁怨,诗书贻累到裙钗”,表达了深深的愧悔之情。清代医家陆以湉在《冷庐杂识》中评说:“黄莘田《悼亡》诗,情真语挚,凄婉动人。”

金樱:绛纱帷外风雅趣

何止是夫人?就连府中的侍女金樱,也沾染了满室诗文气。

黄任是多情的。他辞官归里时,囊中仅余二千金。于是,“以千金市十研,以千金购侍儿金樱以归”。能让黄任一掷千金,足见金樱绝非寻常女子,时人评其“明艳绝世,妙解文翰,兼工丝竹”。袁枚《随园诗话》亦载:“金樱明艳,能诗。又有清许子逊酒间举其《夜来香》绝句云‘ 知隔绛纱帷暗坐,谢娘头上过来风’。”

这两句诗极显巧思:写暗香而不闻香,只写香风穿过绛色纱帷、拂过佳人鬓发,灵动温柔,真个“此时无香胜有香”。

黄任见此诗也击节叹赏:“樱虽侍婢,然观其《夜来香》诗,草莽间亦有诗才,况闺阁乎?”

人美不说,吟诗作画、丝竹管弦样样精通,如此妙人儿,怎不值得黄任“千金买樱”呢?

黄淑窕与黄淑畹:诗坛双璧才情韵

黄任的两位女儿,更将诗才推向极致。

长女黄淑窕(字姒洲)擅吟咏,其《贺莘田先生重宴鹿鸣诗》一时传诵——

人间一第比登天,谁识天仙又地仙。

接席簪裾多后辈,称觞儿女也华颠。

姓名千载标真诰,恩礼三朝宠大年。

韵事如斯关掌故,讵徒家庆谱新编。

诗中满是对父亲八十重宴鹿鸣的骄傲,“天仙又地仙”既赞父亲诗名远播,又暗合其不恋官场、隐逸坊巷之态;席间敬酒的儿女华发皆白,“儿女华颠”细节满是温情。

霞浦人游光绎为淑窕的诗集作序时,称其“清婉可诵,有谢道韫之风”。游光绎曾主持鳌峰书院20年,林则徐就是他培养出的最优秀的学生。

次女黄淑畹(字纫佩)的诗才也颇得时人赞誉。雍正年间,钱塘人陈兆崙主持鳌峰书院,见淑畹《梅花》诗中“风定月斜霜满地,西廊人静一声钟”之句,曾与友人同击节叹赏。淑畹爱咏花,《水仙》一诗尽显清雅——

玉质黄冠不染尘,六铢衣薄出江滨。

谢君素魄征前梦,洛女香魂托后身。

解佩盈盈微去影,凌波冉冉暗留神。

好图一幅潇湘景,闲伴梅花共写真。

无需浓墨重彩,仅以“黄冠”“六铢衣”勾勒形态,借 “洛女香魂”点出神韵,读来似见凌波仙子从诗行中款款走来。闺阁才情,可见一斑,梁章钜评曰:“实不愧为香草斋后人也。”

外孙女辈:诗脉传承孝与苦

黄家的诗脉,还传到外孙女辈。

黄淑窕嫁永泰人游艺为妻,生女合珍,亦有诗才。她为外祖黄任贺重宴鹿鸣所作之诗,寥寥数句便勾画出黄任矍铄风骨——

松筠标格鹤精神,白发簪花作瑞人。

六十年来典型在,新嘉宾拜旧嘉宾。

林琼玉,黄淑畹之女,早年丧夫守节半生,却未让苦难磨去诗才。她寄诗表姊许德瑗——

疏影楼头问起居,迩来诗思复何如。

知君多为梅花瘦,我比梅花瘦有余。

许德瑗,字素心,有《疏影楼稿》行世。《闽川闺秀诗话》称,“乾隆间吾乡闺媛之能诗者,无过素心老人。遇亦最苦,妇孺皆能详其事”。所谓的“遇”,是指许德瑗丈夫早逝,她守节30余年,辛苦持家。表妹琼玉以梅花入诗,自况比梅花更瘦,表达境遇相同的姐妹二人同病相怜之情,读来别有一番滋味。

除了以上几位,黄门闺阁中还有善诗者。一为黄任妻侄女庄九畹,著有《秋谷集》,《闽川闺秀诗话》评其诗“声韵俱足,忘其为巾帼中诗也”;一为黄任表姐郑徽柔,其诗“倜傥不凡”,才调堪足人道。

方氏闺秀

文武双修的诗礼传家

其实,又何止黄任一家的闺秀?同为永泰籍的方余一家,也是闺阁诗人辈出。

方余(一做方舆),字伯坤,大樟(即今永泰县塘前乡大樟村)人。《永福县志》载,“博通群书,卓荦不羁。见国步多艰,有揽辔澄清之志,弃诸生从戎”。他虽武人,而家族世代书香,出了吕荃、周玉箫、方望官、方蕙官等多位女诗人。

吕荃:七夕香囊相思意

伯坤妻吕荃,字留香。丈夫游学经年未归,七夕时节,她曾作诗绣于香囊寄往远方。吕荃卒后十余年,伯坤偶检旧物见此香囊,大为触动,题诗感慨——

忆得当年乌鹊筵,金针为颖锦为笺。

自从玉碎珠沉后,废阁离骚已十年。

吕荃之名取义于《楚辞・离骚》,诗中以“离骚”暗合其名,字里行间满是对亡妻的思念。吕荃原诗虽不可考,但“七夕绣诗于囊”的细节,足见她的才情与细腻。

周玉箫:悬鹃集里节义魂

周玉箫本为商人女,幼时“闻读书声,则止啼而听”。稍长从女塾识字,17岁侍方伯坤后,得见家中藏书,“过目成诵”,试作诗即能吟咏。她的诗“立意必轨于正,无香奁艳冶习”,更曾采撷古之列女事迹,为可法者、可戒者各作一诗,评点谢道韫、卓文君等闺媛“如老吏断狱”,时人谓之“女董狐”。董狐者,以秉笔直书闻名。

方伯坤曾因建议抚红夷被陷下狱7年,其间嘱托“脱网无期,当嫁是妇”,周玉箫坚定作答:“不讳,则相从地下耳,烈女岂更适哉?”此后她与伯坤嫡妻吕荃共奉老姑、操持家事。

伯坤出狱后驰驱王事、飘零燕邸,周玉箫作《七夕寄都门》捎去牵挂——

毕竟神仙艳福饶,何曾风月负今宵。

一筵瓜果筹无力,空复随人看鹊桥。

将思念与孤苦融于七夕景致。她的诗集名《悬鹃集》,便是因诗中有“悬此贞心托杜鹃”之句,尽显忠贞。后来她 “感慕病殁”,遗诗30篇授女蕙官,节义与才情皆为世人称道。

方望官、方蕙官:才女姐妹诗画情

方望官、方蕙官皆伯坤之女,望官为嫡出,蕙官为周玉箫所生,二人“并颖慧能诗”。

望官尤善画,“无师承,仿古人名笔,画大士像极精工”。母吕荃卒后,她依六和塔刻本为母写真,“作菩萨相,环趺坐蒲团,神貌如生,非世工所及”。她的诗“不肯留稿,成辄焚之”,仅从方伯坤追忆中可知其“诗风清雅,类母荃”,可惜年十六病故,才情未及尽展。

蕙官则承母玉箫之才。方伯坤飘零北道久不归,周氏逝后,蕙官录母亲诗作若干首寄往父亲身边,并附诗抒怀:“校对余闲还痛读,泪痕更比墨痕浓”

好个“泪痕更比墨痕浓”!如此椎心泣血之句,任谁读来,都不免痛彻心扉,伯坤得诗后更是“悲悼不已”。而更让人痛心的是,只过不久,蕙官也匆匆离世。归乡后,伯坤能做的,只有将爱女手录《悬鹃集》稿交与蕙官许字婿(即未婚夫)珍藏,为方氏诗脉留下珍贵印记。

姑嫂联坛

笔挟风雷的巾帼气概

永泰诗媛里,除了名门望族、家学传承,还有一些出类拔萃者,如高芸馨、王筠卿姑嫂二人。她们诗风别具一格,将家国忧思凝于诗中,打破世人对闺阁女子“柔媚温婉”的固有印象,写下“笔挟风霜雷电”的独特篇章。

高芸馨:榆塞联吟壮色声

高芸馨,字素芳,嫁永泰县国子生王应箕为妻。《永福县志》载,芸馨“有《榆塞联吟草》,壮色沈声,出于闺中,尤不得易”。她的《土木堡》一诗满是历史的厚重感——

土木传音误,千秋古堡留。

空屯边马跃,落日塞狐愁。

诸将论功候,元戎苦战秋。

行人关外望,赤雾满城楼。

以“边马”“塞狐”“赤雾”勾勒古战场苍凉,笔下无半分闺阁纤柔,大有唐边塞诗人之风。

她还作《虞姬》一诗——

楚声四壁泣青娥,一曲虞兮奈若何。

犹有美人能殉国,胜他韦吕负恩多。

赞虞姬殉国忠烈,比韦后、吕后之流的乱政者不知胜出多少。全诗褒贬分明,尽显胸襟,脂粉之气荡然无存。

王筠卿:长城怀古沉雄韵

王筠卿(一做云卿),字瑞兰,永福王荔村次女,亦高芸馨小姑,姑嫂二人时常唱和。时人评其诗“情词激越,如哀角秋笳,闻声凄恻”。

她同高芸馨游土木堡,作联吟一首——

旧迹留云堡,形排亚字斜。

柳屯双只堠,茅屋两三家。

折戟犹埋草,颓垣正落鸦。

显忠祠宇在,遗恨说虫沙。

“折戟埋草”“颓垣落鸦”的意象与高芸馨诗作呼应,“遗恨说虫沙”更将对阵亡将士的悲悯写得深沉。《射鹰楼诗话》评此诗“气格沉雄,雅有唐音”。

她的《长城怀古》同样雄浑大气——

版筑劳劳执朴催,当年力役雁鸿哀。

金汤本为千秋计,鼙鼓翻从二世来。

成塞压云盘远势,女墙渍雨坠寒灰。

夕阳终古留遗迹,荒堞颓垣半掩苔。

诗中既叹秦始皇筑长城劳民伤财,又悲“金汤”难阻王朝更迭。全诗满是历史沧桑,也凸显她迥异于女流之辈的见识。

只可惜,与望官、蕙官姐妹一样,才女天多妒,筠卿“年二十余卒”,读其诗余,不免感慨“岂天忌多才而夺之算耶”!

永泰县委宣传部出品

编辑:叶宇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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