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男怨女，绝代风华 ——记张国荣与张曼玉的二十年

“一九六零年四月十六号下午三点之前的一分钟你和我在一起，因为你我会记住这一分钟。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一分钟的朋友，这是事实，你改变不了，因为已经过去了。我明天会再来。”这是张国荣在《阿飞正传》里的台词。而张曼玉独白道：“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因为我而记住那一分钟，但我一直都记住这个人。”一语成谶，时隔多年之后张曼玉说，直到现在她还是会经常想起哥哥，每天都想起几次。
四月一日是张国荣的忌日，他选择在2003年的愚人节这天从二十四层高楼上一跃而下，结束了自己如日中天的生命。他的四十六年人生里有过许多割舍不下的人，其中张曼玉要算一个。八九十年代的银幕上，他们是星光耀眼的情侣；现实生活里，他们是心意相通的朋友。
银幕邂逅，青涩年华
初次见面时，张曼玉才十九岁，还是个稚嫩的花瓶演员，而哥哥张国荣也不过二十七岁。在张曼玉记张国荣的一篇回忆录中，她写道：记得当我第一次见到他，我告诉自己：“这是我有生以来见过最漂亮的一张面孔！”当时他们要合作拍摄《缘分》，第三个主演是梅艳芳。张国荣生于一个富足家庭，少年时期经历种种变故，不得不踏入娱乐行业养家糊口。出演《缘分》时，以歌手身份起家的张国荣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缘分》令他真正在电影圈里站住了脚，也开启了他与张曼玉之间的”缘分“。他演唱的主题曲尤其令人难忘，张曼玉说正是那首歌印证了广东流行曲的新纪元。
张国荣与张曼玉在一起合作过七部电影和一部电视剧。在《缘分》、《东邪西毒》、《阿飞正传》、《日落巴黎》里，他们都是以情侣身份出现。1984年的《缘分》片如其名，电影中的张国荣与张曼玉在新开通的地下铁上一见钟情，但在梅艳芳饰演的富家小姐的捉弄下走散。后来他们再次遇见，碰巧梅艳芳也再次出现并搅局。几个年轻人各自为未来奔忙，几聚几散过后，张国荣终于在梅艳芳的帮助下，鼓起勇气追求张曼玉。当年的张曼玉穿着清爽的连衣裙，梳着黑色直长发，清秀可人。她凭借这部电影获得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新人演员提名，也与张国荣一起作为影坛新秀一夜走红了。
天王天后，双星共耀
1990年的《阿飞正传》是第一部完全属于张国荣的电影，也是他演艺事业的一座高峰。“我听人家说，世界上有一种鸟是没有脚的，它只能够一直飞呀飞，飞累了便在风中睡觉。这种鸟儿一辈子只可以下地一次，那一次就是它死亡的时候。”这句忧伤的独白成了王家卫的电影标签，更成了张国荣的一生写照。在《阿飞正传》里，他是那个伤痕累累的旭仔，张曼玉饰演的售票员苏丽珍最终未能走进他的人生。旭仔想知道人生的最后一刻能看见什么，他对刘德华说，“我死的时候一定不会闭上眼。”
旭仔就像是专门为张国荣量身定制的角色，他因此获得了一生中唯一的一座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男主角奖杯，张曼玉坦言在拍戏过程中向一丝不苟的张国荣学到很多东西。张曼玉曾跟王家卫聊到，如果被男朋友拒绝，以她的自尊心是绝对不会再回他身边求他的。可是王家卫很快便让她在《阿飞正传》里演求张国荣的戏。在导演的要求下，张曼玉只好对张国荣说，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吗？张国荣回答道，我不是你想要的那种人。张曼玉的表情委屈又隐忍，憔悴得令人心疼。1989年时，身心俱疲的张国荣曾宣布退出歌坛并打算移居加拿大，这次的金像奖奖杯将他重新召回了电影世界。
1992年，张国荣与张曼玉一起出演了老版《家有喜事》。张国荣饰演三个儿子中的娘娘腔常骚，曾与张国荣有过短暂交往的毛舜筠饰演最终与他产生恋情的梁无双。这次张曼玉的银幕男友是疯疯癫癫的周星驰。此时张国荣与张曼玉已经不是无名演员，导演高志森曾专门回忆过两人在这部影片中的合作。他讲有时候张曼玉在片场很耍大牌，但她一定会听张国荣的话。高志森说，有一次剧组去澳门拍夜戏，午夜零点开工，预计拍到第二天十点。张曼玉一到片场就告诉导演，她早上五点要回香港剪彩，这令剧组措手不及。张曼玉和周星驰对戏总是要NG，导演和张曼玉自己都十分急躁。这时张国荣过来安慰了几句，拍了拍张曼玉，就顺顺利利拍完了这场戏。张国荣跟高志森说，以后拍张曼玉的戏，有他在场看着就行了。
错身莫逆，醉生梦死
1994年的《东邪西毒》，或者说2009年的《东邪西毒：终结版》里，张国荣是那个失意的西毒。王家卫以虚幻的古代背景继续讲述现代人的漂泊情感，光怪陆离的大漠何尝不是光鲜却隔膜的城市。张曼玉饰演的角色赌气嫁给了欧阳锋的哥哥，张国荣饰演的欧阳锋在她成婚当天离开了白驼山。那坛名为“醉生梦死”的酒，愈喝愈令人难以走出记忆。
在片中张曼玉有段独白：“我只希望他说一句话，他都不肯说，他太自信了，以为我一定会嫁给他，谁知道我嫁给了他哥哥。在我们结婚那天，他要我跟他走，我没答应。为什么要到失去的时候才去争取？”
前不久网上流传着一组张国荣和张曼玉亲密相拥的照片，两人金童玉女，看起来十分相配。然而他们之间的关系恐怕并非情侣一词能够形容。80年代张国荣便认识了同性恋人唐鹤德，在他出柜之前这件事在圈中就已不是秘密。在那个年代的香港，公开同志身份的艺人实属罕见，对此张曼玉表示十分支持：“他甘愿冒上事业上最大的险(他的拥趸是年轻人)站出来，没有觉得半点可耻骄傲地说出他的性取向，我记得当时我对自己说：‘Leslie，我替你高兴！’”张国荣与唐鹤德在一起的十九年一直情比金坚。
 张曼玉的感情生活却颇为不顺，韩国发型师Mark Kim、香港导演尔冬升、美术指导Hank、地产商人宋学祺、法国导演奥利维耶•阿萨亚斯、德国建筑师奥雷•舍人……男友换了一个又一个，她这只小船永远在漂泊，找不到可以回归的港湾。她的生命里出现过很多有钱有势又爱她的男人，但可惜没有一个能像张国荣对唐鹤德那样，可以交出百分百的真心去依赖和爱。张国荣自杀前不久曾对张曼玉说，我非常渴望跟你再合作，但可能我已经不够英俊扮演你的情人。
“Depression（抑郁），多谢各位朋友……这一年来很辛苦，生活中有很多事情要自己去承受，我承受了很长一段时间，但还是承受不起。我一生没做坏事，为何这样？”晴天霹雳般地，张国荣留下言简意赅的遗书，纵身从高楼上跃下。他再也不必饱受抑郁症的折磨了。
后来，梅艳芳因宫颈癌离开人世，罗文因肝癌离开人世，黄霑也于2004年辞世；再后来，周润发愈发发福，黎明演技无长进，刘德华做起父亲，周星驰在固守与改变间摇摆，成龙再拍不动打戏……盛极一时的辉煌年代正在悄悄隐去。张曼玉回忆起因《缘分》而结缘的张国荣和梅艳芳两位好友时说，“他们能够代表我们香港的歌坛，是香港歌星是第一代。从他们那个八十年代才开始有后来这些人。所以我觉得他们走了之后，好像就是我们有一点东西没了。”
八十年代，香港娱乐业随经济一同起飞，三栖明星层出不穷。他们才貌双全，德艺双馨，从平民草根一步步成长为天王天后。他们身上凝缩着一代人的理想，寄托了一代人的情怀。如今时代变了，明星依旧不少，但已几乎无人能用“风华绝代”来形容。张国荣的离去宛如巨星陨落，他连死亡都是那样完美，他这只鸟儿终于可以落地。
2013年3月31日，张国荣的经纪人陈淑芬在红馆举行一场名为“继续宠爱·十年Miss You Much Leslie”的纪念演唱会。十年了。他走了十年，全世界爱他的人们也想念了十年。想起在张国荣的追悼会上，张曼玉送来的花圈上写着四个字，“侬本多情”。留情一生的哥哥，你在那边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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