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枝裕和自称是侯孝贤“儿子”，李安说拍片像神灵附身丨电影的师承之道

发布时间：2025-09-13 00:26

在第57届金马奖颁奖典礼上，出现了非常感人的一幕。是枝裕和导演为了能给侯孝贤导演所获得的终生成就奖献奖，主动隔离两周。站在颁奖台上的是枝裕和向侯孝贤导演深情告白：“我始终认为，我就是他其中一位儿子。”

我第一次见到侯导，已经是27年前的事了。我在20多岁时，与侯导的电影相遇，因为如此，我意识到这里也是我父亲的故乡。我对台湾电影有了更深一层的思考，也爱上了这里。之后，见到了侯导本人，被他的个人魅力深深吸引，也想与他更靠近一些，于是我下定决心，要成为一个电影导演。当然，我们两个没有血缘关係，但我始终认为，我就是他其中一位儿子。我想，世界上应该有许多人都像我一样，是侯导的粉丝，是他电影的影迷，被他的笑容及作品所激励着。我今天仅代表他的孩子们，站在这里。我并不打算独享这份喜悦，今天有幸同聚于此的人士，以及不在这的人士，都请你们互相分享这份喜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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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场观众起立鼓掌，侯孝贤导演从合作多年的伙伴李屏宾、廖庆松及杜笃之手中接下终身成就奖奖座。李屏宾说：“我们是侯导的福禄寿，我们都是你的孩子，不是只有是枝裕和一人而已。”

侯导笑得非常开心，上台刻意強調：“看我勇成这样！”再说：“好开心哦，谢谢，没有你们（工作人员），我们也拍不成任何东西，是互相，不管是摄影、剧本，所有人都很棒。是因为这种情感，对电影的坚持……”最后，他强调：“感动别人先感动自己。”台下再度响起掌声，场面相当动人。

这种“师徒传承”“前辈后生”的有趣联结也让广大影迷大呼温暖，而在上周五的金马电影大师课上，李安导演与林书宇、程伟豪、黄修平、黄绮琳几位新生代导演也进行了一次非常精彩的对谈，下面为部分对谈内容，摘选自金马影展。

从早年《喜宴》一路到英国《理性与情感》、好莱坞商业电影《绿巨人浩克》到近年开创视觉先驱的3D电影《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与《双子杀手》，李安导演分享电影创作的各种经历，丰富对谈激励现场电影后辈们，短短两小时笑声不断。

面对台上新导演与台下电影工作者崇拜眼光，睽违许久的李安导演笑说：“好久没看到这么多人！从二月一直被关到现在。”他谦逊表示：“大家应该有问题想问答案，其实我也没答案，只有比大家更丰富的经验。”

李安导演表示电影是有机体，拍电影越来越困难，随着观众电影越看越多就越世故，所以创作者招数只好越来越复杂，所以他劝新导演：“青春无敌，要珍惜刚开始阶段，因为越拍要越证明自己，这条路无止尽会让人害怕。”尤其是他从《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开始产生困惑，进而对电影全新形式产生信仰，“就像摸索另一个媒体，好像身处另一个世纪。不知该分享已知还是未知的事情。”

导演林书宇

导演林书宇好奇李安自前三部作品后为何不再自编自导？李安导演笑说：“这问题可以讲两天。”他自认不是好编剧，主观意识很强，一变再变会让编剧很痛苦，“《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弄到四百稿就不再计数，也曾有名编剧弄两稿就不欢而散。”因为寻找完美，编剧更像是工具而不是目的，而且“拍了三十年电影，好像在拍同一部片”。

面对黄修平导演提问作品完成初稿常觉得不是自己预期，李安安慰大家：“我拍了好几部才体悟，我不是主人，只是服务作品，只是作品的奴隶。”他不仅笑说大家都是工人，导演只是工头；更表示电影有电影神，而“拍片像乩童神灵附身，上身完、拍完就很虚，有这信仰认知才能电影路走得比较长远。”众人闻言爆笑。

导演黄修平

导演程伟豪好奇李安导演是否曾说三幕剧的第一幕最重要？李安导演自认“不擅长布局，所以要花很多时间把事情说得清清楚楚。”但即使《断背山》很感人，还是被很多人觉得开场太长，导演很无奈：“前面没那么长，后面怎能那么感动。”他说有次奥斯卡办导演座谈，谈到最痛苦的事情，马丁·斯科塞斯等大师一致表示：“片厂越来越不想给导演足够时间拍第一幕！”李安很无奈：“大家平常浪费那么多时间，怎么看电影多花五分钟就受不了？”

《金都》导演黄绮琳谈到是否曾犹豫“拍不好不如不拍？”没想到李安导演表示：“最怕熟悉的题材，新的东西反而想尝试。”“拍同样路数的家庭剧会很不安，心里想要冒险！”李安举例自嘲：“电影拍坏不会要你的命，像我上次那部拍坏了，我还在这边跟大家讲话，赔了多少我都不敢问。”众人大笑，李安导演补充：“是否从此就失败不能当导演？这种安全感需要靠冒险来获得，是一种驱策力。”他又举例他曾试过高空弹跳，“当时只想敢就可以，但反而不敢跳伞，至少要有一条绳子拉住。”他称赞导演黄绮琳“你能拍出《金都》，不须担心这问题。”

导演程伟豪

前两部片惨痛经历让李安导演有不同心态看待影评与观众反应，“观众买票进来，他是无辜的，你要在乎。在下次拍片，你要当成经验。”至于影评？“影评是另一种动物。”现场众人爆笑，他笑说“《断背山》大家称赞，我就觉得有道理，但上部片被影评骂，我就觉得影评在讲什么东西。”但他肯定影评还是有其价值，但要平常心看待，“影评今天捧你，明天可能会把你毁掉，他会设想一个东西，不符合他设想就会骂，他有自己的出发点。因为大家都在写的是Review，不是Critics，如果你要为了这而拍片，他不领情也是白搭。”

黄修平导演好奇《喜宴》拍出压抑，这是自觉的人生体会？李安表示他其实是《理性与情感》才发觉有这议题，他笑说“压抑大概是因为自己是Nice Guy，希望妥协与平顺自然就会压抑！”现场爆笑。但他亦表示“不能一直压抑，观众不见得会期待你进步，你要跟观众的期待心理去搏斗。”他再度举例前作压抑经验，“忍受失败、嘲弄与打击，不成功是很难受的事情。就像宗教领袖形象破灭不再被大家跟随。”他又笑说六十五岁可以退休了，但要继续下去就要去挖掘，面对不同新的挑战。

导演黄绮琳

程伟豪好奇李安为何执着120格、3D、4K的极致影像追求，李安导演直说“不服气，其实这是完全不同的新媒体，就像百年前的电影无法跟舞台剧比，数位影像颗粒比不上胶卷质感，其实是不合理的比较，完全不同的心理活动反应！”他表示自己已经无法看一般电影，“幻觉世界没有了”，他疑惑人的脑筋差异很大，感觉自己被当成异教徒，“砸毁神像、烧了教堂，所以被大家追杀。”他觉得电影院是充满仪式性的神殿，想追求电影做到更强。尤其ODT当道，“刚开始喜欢ODT作品样式多，自由高，没有市场压力，后来发现也是做生意会出现限制。”所以他觉得理想状态是电视播2D版，电影院放3D版，诉求不同魅力。

谈到如何指导演员，李安表示“一要见多识广，二要适应力强。”李安笑说自己是学表演，“本来想当演员，跟演员比较近，当男主角还拿过大专组最佳男主角奖。”众人鼓掌，他笑说毕业后还学了好几年表演，“有人是演而优则导，我是演还没有优就导。”他认为不管好演员或坏演员，导戏就是一个有机过程，而且他不太愿换掉演员，还曾被女副导说“妇人之仁”，他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其实“演员就是想讨好导演、希望得到导演肯定。”导演功力就是掌握他们表现与需求，把所有演员放在一起，让大家分享参与这个创作。

被问到是否曾被资方强迫接受演员卡司，李安自认幸运没遇过，不过曾经被女王蜂面试过一次，“在《理性与情感》，我是被雇用的导演。编剧女主角艾玛·汤普森先跟我见一面，这应该是面试我吧。”他笑说他后来推荐凯特·温斯莱特，大家都喜欢；他在这部片才懂明星概念，以及如何妥协，“关键是Give and Take，有舍有得，不可能百分百都你的想法，所以争取在你重视的部分，留下属于你的作者印记。”他笑说这是导演基本功：“明明是别人想法，但要感觉是自己恩准别人使用这想法，塑造大家在合作的假象。不要硬碰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