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王志文:演员的工作就是创造精确
这时候中央戏剧学院表演系台词教研室的两位老师封锡钧、冯明义跟我的班主任刘国平老师说,哎,听说你们84班有个小朋友叫王志文的,问问他愿不愿意来我们戏剧学院。刘老师就来找我,说过来过来。我说,这好哇。(迅速转成刘的语气)是啊,多好的事儿啊,你不一直想留校吗,这学校和那学校没什么区别。
有区别。当时,戏剧学院(的人)不太看得起电影学院(的人),只有戏剧学院的学生分到电影学院当老师,从来没有逆向分的,我这是第一个,也是绝后。
因为不喜欢在外边蹓跶,北京4年,我连戏剧学院在哪儿也不知道,借了个自行车,骑着找。到那儿一见,封老师说,咱们现在就办,你先写个申请,表示是你想来。这我拿手,3分钟就写好了。接下来很快,一周这事儿就成了。档案调过去,我收拾收拾,几件换洗衣服,一床被子,(教科)书全扔了(后来最不相信的就是它了),留了几本上课的笔记,用母亲给的一个很小的樟木箱一装,就去中戏了。
这完全是天上掉馅饼的事儿。它告诉我一个道理:有些事儿你不用去争、去着急,它就是大家说的,该你的就是你的,不该你的争也没用。封、冯两位老师怎么会想到要我呢?因为在一些配音的场合我们碰见过,给他们留下比较深的印象。没人打招呼,也没有关系,就这么简单。
我非常不喜欢关系这东西,可以说仇恨。迄今为止,它在我生命里很少出现。托这托那,最后不知所终。多半所谓关系,是一个盲目的东西,因为无知、无力,你才会依赖它。
人物周刊:《手机》里严守一跟做着明星梦的侄女牛彩云说,那些演员之所以成为好演员,都不是偶然的——也是你的真实想法吧。
王志文:不偶然。我一直不认为有“一夜走红”这样的事儿,每一个好演员都是慢慢累积起来的,而且多半不是靠培养、训练出来的。有些人天生是当演员的,他的头脑,他的每个器官都敏感,并且各有表达的风格,像罗伯特•德尼罗、达斯汀•霍夫曼;像周润发、梁朝伟;像姜文、葛优、李保田、李雪健。最重要的,是对这个职业有诚意。
人物周刊:跟你合作过的导演说,你的演戏跟做人有挺大的关系,因为王志文首先是这样一个人,才是这样一个演员。
王志文:装挺难的,装二十多年更难。还是从心出发吧,心里想的是什么,就奔那儿去。演戏,我一直是百分之百(投入),应该叫倾情。
人物周刊:你膨胀过吗?
王志文:有,《过把瘾》之后。这种恍惚好多人都有过,周围还没听说过没有的。但很快,半年不到就过去了。(那时候是不是有老太太给你写信?)信那是论麻袋的。就看你怎么梳理。在那一刻,特别需要回到起点。我就待在中戏那间二十多平米的宿舍里,看看录像带,邀请一些亲近的人,比方大学同学到北京来玩两天,这样你看到的人、谈的事儿都是原来的,那么现实你就比较容易正视了。
人物周刊:到目前为止,有没有哪部作品哪个形象是你觉得能留得住的、有分量的?
王志文:有我就不干这事儿了。真的,就是一直觉得挺没有的,所以一直在继续。近十年也没有演哪个角色演得特别激动的。以前有,《无悔追踪》是,《过把瘾》也算。哪天真有一个东西如你所说是能传世的,那我就不在这个领域里了。如果说真的存在一个有力量的形象,那得到我的演艺生命走完,把所有演过的形象浓缩、叠加起来,就是它。
我代理我自己
人物周刊:杜月笙、李叔同、徐志摩,这是3个你特别想演的人物。后两位我大概能理解,杜月笙吸引你的是什么?
王志文:坚持。他不知道自己未来会怎样,但他坚持。我在他的一生里能找到对应自己内心的东西。30岁的时候我特别想演他,但十几年过去,我演不了,时间不对了。得从二十多岁那段开始演到六十多,但我现在回不到那会儿了,30岁以前的杜月笙我演不了。(青年时代由别人演呢?)不可以,换个人演就不是那个意思了。没演成,遗憾,但也没关系。人不能死守一个愿望,那会很痛苦。
人物周刊:杜先生当年说,做人三碗面最难吃:人面、场面、情面。当你发现自己有一天突然成了一个有争议的演员(不是指演戏方面的能力),有没有想一想,这个演艺圈和商圈和公众共同构成了一种什么样的文化,怎样才能适者生存?
王志文:那还能叫文化吗?杜先生是事儿太多,所以有此感慨。我不做老大,不需要去应付那三碗面,尽量让应付远离自己。遇到难事我知难而退,遇到没劲我离开。我只要管好自己,管好我家就行了。我现在把它当一个工种,以前也是工种,现在就更工种了,我又没别的能耐。
人物周刊:你是不是不喜欢首映式这东西?
王志文:首映式是一种惯例、约定俗成。出品方、院线、电视台这些环节,有这种需要。我尽力配合这种需要,因为每个人都是这盘棋中的一颗棋子。它写在合同里,我去履行,这是职业道德。国外也有首映礼,是影片放映前,主创人员跟观众、媒体的见面,是观众有需要,以观众为主体。做一次首映式很正常,我也乐意配合。但我们现在的工作人员对首映式的理解不那么首映式,满世界蹓跶,我觉得这是一种浪费,是对人的摧残。一个人不应该今天在这个城市,明天在那个城市,对着不一样的陌生面孔,说着同样的话,这不叫人。我听说一部电影,一周之内跑了二十多个城市,我自己最多的,是3天里跑了六七个。每天说同样的话,还得微笑示人,我理解中人格健全的人都做不到,可以被分裂的也许能。所以往往第二天就会一脸倦容,毫无兴趣,这是本能。我做不到极度耐心,尤其面对愚蠢的问题。
人物周刊:资本对影视的影响已经很直白地表达在方方面面……
王志文:谁给你钱拍啊,钱包啊这是,(是)老板。我不在那个圈里,不管那些事,我也没兴趣管。
人物周刊:《天道》里丁元英抱着一箱Logo明显的方便面去看左小青演的女刑警,还有各种各样的,你知道那是植入广告吗?
王志文:有的我知道,有的不知道。当我知道那是一个与剧情毫无关联的明显的植入广告,我会拒绝拍摄。不久前拍一个戏,一瓶酒,跟剧情没任何关系,放我面前,我起身就走;拿走那东西我就坐下。那他们就得权衡。
人物周刊:这十多年没见你接拍商业广告或者代言什么。
王志文:钱,我喜欢,我跟它没仇。拍广告挺诱人的,挣钱快,但这钱我挣得不舒坦,我觉得是在买卖,而且卖的就是这张脸,这我觉得挺没劲的。一些产品,尤其入口的,不知道它是怎么做出来的,我也不懂。我对我们国家目前这一块的现状是失望的,所以不会去推广它。产品当然应该做广告,但为什么总喜欢让某一类演员来代言?周围朋友们经历的一些事儿表明,很可能未来你要面对一些焦头烂额、索然无味的东西。几乎每周都会有人来找我谈这个事情,我基本上听过就罢。我不做昧良心的事情,不做我控制不了的事情。恐怕这辈子我都不会涉足这个领域,而且保持比较固执的看法。
人物周刊:陈道明说,演员往往身不由己,有为亲人、朋友,也有为五斗米折腰。你会不会也有妥协的时候?
王志文:会。
人物周刊:有没有底线?比如尊严。
王志文:一旦迈出那一步,等于已经没有尊严了。
人物周刊:人到中年,性情上有没什么变化?
王志文:我记得跟艾芜先生聊天,老人家当时85岁,在病榻上,给我的印象就是,他看什么都特别美,包括人生那些困窘的阶段。困窘在他看来都是应该的,人到这世上本该承受这些。有一次,他在旅馆住,鞋被人偷了,第一反应当然是愤怒,但他会转念一想:那个(偷鞋的)人肯定比我更需要这双鞋,谁穿都是穿。他后来光着脚走到下一个地点。事儿来了,都挺美——这么一种调整自己看世界的方式。
我现在做什么都挺享受的。工作,去享受;打个球,吃餐饭,理个发,喝口茶呀抽支烟哪,都享受;阴天享受,有太阳也享受。把那些怨天尤人、那些占有欲摘得比较干净了。我没有助理,我代理我自己;没有司机,我不能接受自己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太太和儿子坐在后头,我不放心;至今是讲师,评职称,没兴趣……年龄到了,就洗礼了吧。
外部世界都可以变,但我这儿不能变,而且得越来越精确,包括工作时间。每天工作8小时,再十几个小时连轴干我受不了;工作5天休息一天,我得有一两天去打球。(接戏时)问,可以吗?可以就合作,不可以就不干。说你大牌,你拿着。没大牌,没拿着。得问这儿(指心脏的位置),问自己的身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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