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了全书最大的反派，从床上爬起来，“你还没有哄好本少爷”

（一）

我睡了全书最大的反派，周家的老四，周末末。

正当兰花花从床上爬起来时，一只瘦骨嶙峋的手圈住了她的腰。

“哟，这就走了？”四少爷整个人蒙在被子里，声音瓮声瓮气，“你还没有哄好本少爷。”

兰花花：“……”

“你主子怎么说的？让你好好伺候我，直到本少爷开心为止，本少爷可没有开心哦。”四少爷耍赖。

兰花花：“你刚刚明明说好开心。”

“有吗？”四少爷掀开被子眨眨他的卡姿兰大眼睛，“本少爷不记得了。”

兰花花：“奴婢记得。”

四少爷皱起眉头：“本少爷不记得，那就做不得数，懂不懂？”

兰花花：“可是老爷说过，要记住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人在做天在看，四少爷，你小心点……”

“？”四少爷好看的眉头微蹙，“小心？小心什么？”

兰花花正经八百：“小心遭雷劈。”

“……”

四少爷显然被这个答案吓到了，我心甚慰。兰花花掰掉四少爷骨节突出的手掌，下床换衣服。

“兰花花，你到底怎么在周府安然度过这么多年的？”四少爷不可思议道，“没有人想打死你么？”

她露出自己健硕的手臂，笑答：“阖府没人打得过我。”

“……”四少爷撇撇嘴，“当个粗使丫头瞧把你能的。”

兰花花正准备离开四少爷的房间，四少爷突然道，“喂，别指望我娶你，知道吗？咱俩虽然发生了不可告人的关系，但是……”

“不要你娶。”兰花花神神秘秘中又带了点不好意思，“我有小情人。”

她忽然想起什么，犹豫再三说道，“再说大少爷已经给我一大笔钱，用不着四少爷费心了。”

“……”四少爷冷笑一声，“是么？原来是大少爷叫你来的。你作为夫人的丫鬟私自听大少爷的安排，不怕被丢出府吗？”

“不怕。”兰花花昂首挺胸道，“夫人当时也在。”

“……”

兰花花喜滋滋道，“说个不怕你笑话的事，我呀，这次拿了钱就可以跟黄豆豆成亲啦！”

“……”

兰花花完全没有意识到床上的人炸裂的神情，自顾自道，“豆豆哥家里穷，只要我多挣钱，黄妈妈就答应认我做媳妇，你快祝福我吧嘿嘿嘿！”

四少爷咬牙切齿道，“哦？这么说，昨晚上你是来挣嫁妆了？”

兰花花认真想了想，点头道，“也可以这么说。”

四少爷指着自己鼻子，冷傲道，“我是谁？”

兰花花心说：四少爷怎么脑子不好使？但是夫人说过，少爷们问话一定要积极回答，兰花花一直是府里的标杆，行业翘楚，这点小事不在话下。

“四少爷啊。”

四少爷冷冷道，“我是那种能让人占便宜的人么？”

兰花花点点头，四少爷当即冷脸，兰花花立马摇头。四少爷拖着声调道，“所以，你觉得本少爷能让你大赚一笔离开？”

兰花花满不在乎，“这事是夫人许我的，你说了不算。”

“夫人许你？”四少爷细长的手指勾着自己的下巴，“许你什么？”

兰花花坦诚道，“夫人说四少爷你刚刚失恃，假如我能逗你开心，许五两银子。”

“……”四少爷抬头望天，“这话听着像是出身书香门第的大夫人会说的。”

兰花花点点头，“没错，大夫人也是一片真心。”

“呸！”四少爷啐道，“也就你这种蠢蛋才觉得她是活菩萨。”

兰花花还真应景地回道：“大夫人真是活菩萨，城里有灾民，都是她带着我们给人布粥。你不知道，外面人都夸周家仁义经商。”

四少爷哈哈哈笑起来，“经商还有仁义的？”

这可把兰花花问住了，她皱着眉道，“外面人说的，我也不太懂。”

兰花花觉得自己说的够多了，夫人原本让她少说话多伺候少爷，眼下伺候完也该离开了。

“我不跟你说了，黄豆哥还等我拿钱回去成亲呢！”兰花花勒好最后一根衣带，狂奔离去。

仿佛她来，目的就是逗他开心。

四少爷慢吞吞地穿好衣服，今儿居然没骂下人伺候不周。

清晨，周府桂花飘香。四少爷撑开折扇来到正厅，兰花花正跪在地上汇报自己一晚上的战绩。

周夫人边听边笑，“四少爷开心就好，你立了大功，当赏。”

说着向旁边使个眼色，旁边干细活的丫鬟端来一个小盘子，里面放锭银子。还真是五两。

兰花花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拿着银子来回看，这还不过瘾，居然不嫌臭地放嘴里咬了一口。

呸呸呸！四少爷恨不得把昨晚上亲她的那几下全吐了。

兰花花揣着钱，心花怒放地冲出门。看到门外的四少爷，居然不打招呼，当没看见，一阵风似的吹走了。

四少爷衣摆被掀起一角，顿时气不打一出来，“混账！”

他原本是来谢夫人把自己的粗使丫头送进屋解闷，此刻只想找茬，折身往兰花花跑的方向追去。

兰花花一路出了周府前往南城偏僻脏乱的地方。

听说兰花花是吃百家饭长大的，而百家饭中最多的是一黄姓人家。估计是她口中的黄豆豆大哥。

黄豆豆家破烂不堪，可以用家徒四壁形容。

兰花花站在门口喊黄大哥，出来的却是个妇人。那老妇人一见兰花花，就像见到瘟神一样，嫌弃道，“你来干什么？我家都被你吃穷了，还来干什么？没吃的，滚别家吃去！”

兰花花也在意，更不生气，反而乐滋滋道，“黄妈妈，你不是说只要我挣够五两就可以嫁给黄大哥么？我挣到啦！你看！”

这傻逼就这么把白花花的银子给了那妇人，黄妈妈一见钱，瞬间变了脸，堆起笑脸，“哎呀，花花真能干，豆豆遇到你，是他的福气。不过，你们成亲后总要买新房，这样吧，你把钱给妈妈保管，等你再挣五两，买了房，就给你们成亲，怎么在？”

“太好了！”兰花花笑得像个傻子。

黄妈妈钱到手，又变了脸，赶苍蝇一般，“快去挣钱吧，妈妈还要忙呢！”

兰花花脆生生地应了声，狗觅食一般跑了。四少爷正准备尾随离开，却见黄妈妈拿着钱去了对面的麻将馆。

“来来来，今儿个谁都不许走！”黄妈妈声如洪钟。

有意思。四少爷晃着折扇，抬脚进了麻将馆，摆出一百两银票，大大咧咧道，“今儿个本少爷开心，来，今儿个谁都不许走，要么输光，要么赢光，怎么样？”

麻将馆里的人还没见过这么欠教训的二世祖，纷纷上座，不赢光他那一百两，誓不为人！

两个时辰后。

四少爷把桌上的钱全部收入囊中，笑眯眯道，“承让了。”

黄妈妈眼睛都直了，“我那五两银子还没暖热呢！”

她对面的男人惊讶道，“你啥时候这么有钱了？你那不成器的儿子又给你钱了？”

黄妈妈得意地笑道，“什么呀，我儿子在干大事呢，哪有空管我。我儿子那可是一表人才，多少人排着队想嫁，这五两是孝敬我这个未来婆婆的。”

这话，忒欠揍。几人纷纷吁起来，正准备讨伐赢走他们钱的人，转眼发现那人已不见人影，要不是囊中空空，那人就像没出现过一样。

兰花花跑回周府，路过正厅时听到有人给周夫人汇报。

“少爷拿一百两进了赌坊。”

周夫人道，“四少爷心情不好，应该的。”

兰花花悲愤道，她累死累活挣那么点钱，四少爷出去赌两把就花掉一百两！有一百两，她早嫁给黄大哥了好不好！

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发泄完，老老实实干活。

正在干活呢，身边华丽的影子一闪，地上多了五两银子。

咦？兰花花见钱眼开，捡起钱追上去，只看到四少爷远去的背影。

他这是，今晚上还让她伺候？

（二）

想得美。兰花花内心是拒绝的，然而，只差五两，她就可以嫁给黄豆豆了！为了以后美好的生活，牺牲自己也不是不可以。

兰花花忙完手里的活，待到夜深人静，摸去四少爷房间，很客气地敲了敲门。

里头安静如鸡。她锲而不舍地继续拍，终于里面有了动静。

四少爷美梦被吵醒，火大得很，揉揉头发，有点想不通是哪个不要命的来烦自己。

“干什么？！”四少爷咆哮。

外头，安静如鸡。我擦，这他妈有病吧！四少爷随手套了一件衣服，趿拉着鞋，打开门——

四少爷顶着鸡窝头，半眯双眼，看到门前的人，火气突然泄了，“大半夜的，不睡觉啊？”

兰花花举起双手，掌心静静地躺着五两银子。

四少爷眼角一跳，兰花花道，“我是来伺候少爷的。”

四少爷：“……”

等他反应过来，一脚踹关门，骂骂咧咧道，“你有病吧？你还是不是个黄花大闺女了？”

过了会儿，他惊异不定地吼道，“你该不是对本少爷怀了不轨之心吧？你撒泡尿照照镜子，少爷我看上谁也不会看上你的！你——你就是我一时兴起睡了一次，不要以为自己从此走向人生巅峰，做着周夫人的春秋大梦，你最好，清醒一点！”

四少爷觉得自己的话很直白，是个人都能明白。

隔着门，兰花花平静道，“可是，是你给我的五两银子，明明是你叫我来的。”

四少爷：“……”

什么？她居然没有看上本少爷的美貌，居然没有馋本少爷的身子，她以为是本少爷馋她的身子，所以才花钱再买一夜！操！

四少爷行走江湖还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时不知做什么反应，气血翻涌，很想打人。

“那五两银子……”聪明绝顶的四少爷一时卡壳，能说是自己辛辛苦苦费了两个时辰才为她赢下的钱么？不能。她算个屁！本少爷只是不想让自家的钱流到外人田里，仅此而已。

四少爷咬牙切齿道，“那五两银子，是本少爷觉得，你昨晚伺候的不错，额外赏的，不要自作多情！滚！”

承认这个还不如承认自己打麻将把她那点可怜的钱赢回来呢！

“真的吗？”兰花花不可置信道。

四少爷深吸一口气，“不然呢？你以为本少爷会让你第二次爬上本少爷的床么？”

兰花花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还以为少爷又想找我了呢。”

四少爷：“……”

“谢谢少爷！”兰花花开心地跑开，欢声笑语撒了一地，“耶！终于攒够钱，终于可以嫁给黄豆豆啦！”

四少爷：“……”

这个傻逼，难道又要把钱送给那个老太婆？傻逼，本少爷这次才不会替你赢回来呢！才不！

第二天。

四少爷很不情愿地跟在兰花花后面进了城南小巷。谁让本少爷心地善良呢！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他这样告诉自己。

黄妈妈完全不相信兰花花的挣钱速度，拿着钱对着天空仔细看一遍，发现上面有个眼熟的牙印……昨天，仿佛也是这块银子。

她跟那个小白脸，故意耍她呢！

黄妈妈很生气，“兰花花，我知道我儿子很优秀，也知道你很想嫁到我们家。但是，骗人是不对的。你老是告诉我，这钱，哪里来的？”

兰花花如实交代，“这是我们四少爷赏的，说我伺候的好，特意给的赏钱。”

黄妈妈啐了一口，“放屁，这钱明明是昨天你给我的那块，而我，明明拿它打麻将，被一个小白脸赢了去。现在你居然告诉我这是你们四少爷给的，难道，周家少爷会来这地方打麻将？是我脑子不够使，还是你脑子不够使？！”

兰花花脑子里黄妈妈的话一句句飘过去：

拿它打麻将……

小白脸赢了去……

兰花花嘴唇抖动，泫然欲哭，“黄妈妈你拿我结婚的钱打麻将！你明明说这钱是用来买新房的！你骗我！”

“我……”黄妈妈被一个傻不拉几的小丫头说得无言以对，但是很快她就变被动为主动，恶狠狠道，“你想嫁给我儿子，难道不该先孝敬我么？我高兴了，你才能嫁到黄家，我不高兴，你想嫁进来？没门儿！”

兰花花眼泪簌簌而落，“骗子……”

“骗你怎么了？你想嫁进来，除非再拿五两，否则，你就只想想得了！”黄妈妈叉腰道，“这块本来就是我的，如今只算物归原主，你，赶紧去挣钱！”

兰花花的梦想就是嫁给黄豆豆，未来婆婆再怎么刁难，只得忍受，默默回去打工挣钱。

她刚要离开，街角出现一个熟悉的人影，四少爷。

四少爷一言难尽地看着她，掏出金贵的帕子嫌弃地擦了擦，然后，牵着她的手来到黄家门口。

黄妈妈出了家门正要往对面走，看见这俩丧门星，脚步一顿。

四少爷抬抬下巴，懒洋洋道，“多少钱能嫁进你们黄家？”

黄妈妈正要说话，四少爷掏出五两银子扔在地上，“够吗？现在能把儿子叫回来么？房子能买么？明天能举行婚礼吗？”

黄妈妈捡起地上的钱，被这一连串问题搞懵了。看到好欺负的兰花花，底气足了三分，“不够，这是孝敬我的，还得再来五两。”

话音刚落，地上多了一锭银子，黄妈妈欢喜地捡起来，耳边有人问：够吗？

黄妈妈说：“不够，还得孝敬他爹。”

说着又扔下五两银子，黄妈妈一边把自家七大姑八大姨都说一遍，银子下雨一样掉地上，她捡的合不拢嘴，突然，有人夺走了她手中的银子。

兰花花捡起所有钱，还给四少爷。她咬着嘴唇，含泪看向黄妈妈，“所以，不管我赚多少钱，都不能嫁给黄豆豆吗？”

黄妈妈紧张地从她手里抢钱，兰花花避开，再次问道，“是不是？”

黄妈妈眼看到手的钱不翼而飞，着急道，“当然了！你把钱都给我，我立马让你嫁进门，快，把钱给我！”

兰花花松了一口气，但是把钱还给了四少爷。她擦擦眼泪笑道，“这是少爷的钱，不是我的。一百两啊，黄妈妈，等我挣够一百两，已经成了老姑娘，豆豆哥真的会娶我吗？”

黄妈妈愣住，兰花花没有在看她，推着四少爷离开。

黄妈妈急得直跺脚，“快把钱给我啊！给了就让你嫁进门！”

兰花花没有回头，也没有理她。

四少爷把钱揣进口袋，纡尊降贵地瞥了她一眼，“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兰花花吸吸鼻子，“挣钱啊，我要凭自己的本事挣够一百两，堂堂正正的嫁给豆豆哥！”

四少爷：“……”

说着她开始算账，一晚上五两银子，和四少爷睡二十次不就够了？哇哈哈哈，她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兰花花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四少爷听，四少爷当即绿了脸，“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可是凭自己一个月二钱银子的薪资，一百两，那得挣将近五十年！五十年，她六十八岁，六十八岁，豆豆哥还会娶她呢？更残酷的是，她能不能活到六十八岁？

（三）

兰花花还没从忧虑中挣扎出来，第二重打击来了。周家老爷，死了！

周老爷，周氏染坊的领头人，他死了，没人挣钱，谁来给她发工钱？

四少爷晃着扇子，头一歪，“你再说一遍？”

大门口的家丁含泪道，“老爷没了！”

四少爷没事人似的嗯了一声，兰花花十分不解，她说，“你爹死了……”话音未落，先哭了起来，“你怎么不伤心？”

四少爷没心没肺地笑了笑，“我娘死我还在找乐子呢。怎么，忘了？那乐子，还是跟你一块找的。”

兰花花记得，二夫人失足落水，捞上来人就没了。四少爷从赌坊回来，眼都直了。她以为少爷会大哭一场，没想到少爷大笑一场，然后说，“大娘，今儿晚上，找个丫头伺候我，要好玩的。”

于是他们就让兰花花去了，听大少爷说兰花花这种人很容易让人卸去防备，人松了警惕，自然破绽百出。

兰花花不知道自己算哪种人。

四少爷刚进屋就被人按住头往祠堂去，连带兰花花也被按头。两个人一前一后，被迫给周家的列祖列宗磕头。

四少爷不乐意给祖宗磕头，脖子上的力气刚消失，挣扎着站起来。

周夫人喝道，“怎么？觉得自己不是周家人？给祖宗行礼丢你人了？”

兰花花怕殃及无辜，连磕五个头表达敬意。

四少爷仍是一副天塌了砸不到自己的浪荡模样，“我这副样子，祖宗见了估计会不高兴。”

周夫人气得脸色发白，抖着手说道，“你也知道？杀父之过，哪家祖宗能容你？”

四少爷眉头一跳，晃头问道，“谁杀父？”

一旁的大少爷怒道，“不是你是谁？”

二少爷发狠道，“娘，不用跟这个白眼狼多说，咱们见官去！”

“白眼狼？”四少爷微不可查地重复一遍，完全没有将要见官的害怕，反而越来越松弛，“见官？好啊，万一官府再查到什么不该查的，整个周府怕是都不能善了。是吧？大哥。”

大少爷心里莫名一虚，大着胆子说，“我有什么不能善了的！”

四少爷和气地笑了笑，“没什么，就是京城某个小姐的事，想同你探讨探讨而已，既然大哥无意那就算了。”

大少爷仿佛被戳到痛处，面色古怪，“你放屁！什么京城小姐，少血口喷人！”

四少爷撑开折扇，高深莫测地扇风，“没有就没有，急什么？”

周夫人目光闪烁，仿佛真怕他捅出什么事，四少爷笑道，“我这几天一直跟夫人的小丫鬟打得火热，哪里有功夫管别人？夫人不信问问自己的丫鬟。”

周夫人游移的目光投向兰花花，那孩子愣了一瞬，在她眼神的鼓励下缓缓地点……头？

“对。”兰花花诚恳道。

周夫人额角跳动：“……”蠢货！

四少爷心情极好，“你的人寸步不离，夫人，就算是我有什么想法也没时间啊。”

周府举行盛大丧礼，四少爷却带着兰花花偷溜出家门。

热闹街市，四少爷逛完饰品店逛衣服店，每一样都在兰花花头上身上瞎比划。

兰花花困惑道，“少爷？你不是想给我买吧？”

四少爷正想说是，兰花花继续说道，“可是，豆豆哥说不能要陌生男人的东西，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送你的东西都会在你身上讨回去，千万不要占男人的便宜！”

什么意思？她的意思是本少爷送东西是图谋不轨？图什么？图她丑？图她傻？图她被卖帮数钱？荒唐！

本少爷不过念在这些天她的某些用处而已，尤其今日帮了大忙，这个胆大包天的蠢丫头小脑袋瓜里想什么呢？

四少爷脸色很臭，兰花花回忆自己的话，莫非伤到他的自尊心了？夫人说他向来自大，那被人拒绝一定很难过吧？夫人曾说，对少爷一定要尽心尽力。豁出去了！

兰花花接过四少爷正在比的绸缎，露出真心实意的微笑，“多谢少爷，奴婢很喜欢。”

那做作的声音，扭捏的姿势，四少爷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谁说本少爷买给你了？”四少爷一把夺过衣服，“这是给花满楼头牌的衣服，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本少爷怎么会给丫鬟买东西？自作多情！”

兰花花：“……”

亏她还认真为他着想，这样的主子，叫他死！死了都不会掉一滴泪！

兰花花嘟着嘴一言不发，四少爷沉思：说狠了？生气了？发怒了？哼，可不就是惦记本少爷，本少爷岂会上当。

四少爷袖着手，离开店铺，兰花花沉默跟上。

沉默，一路沉默。

这个事没出来之前，这小丫头还是会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两句，现在看来么，生、气、了。

本少爷这该死的令人着迷的魅力，任何人都为之倾倒。

四少爷不是个小气的人，尤其对于仰慕自己的人，他大方地买了根糖葫芦，“喏，这个不算占便宜吧？”

兰花花别扭的脸色在看到糖葫芦的那一瞬间缓缓盛开，如同一朵娇艳的兰花。

“不算！”兰花花毫不客气地接过糖葫芦，大口咬了一颗山楂，外层裹了已经干涸的糖浆，吃进嘴里嘎嘣脆，酸和甜交织在一起，满口都是幸福的味道。

“真好吃！”

兰花花每天辛苦攒钱，舍不得吃，舍不得喝，都是为了嫁给黄豆豆。这次吃了凭空得来的糖葫芦，对四少爷的态度改观不少。

他远没有想象的那么差劲，另有那么一丝可怜的人性。

兰花花满眼感激之情，落在四少爷眼里变了味道。

什么情况？她这个眼神，难不成要以身相许？一颗糖葫芦而已，至于么？不，她一定是惦记本少爷，所以才用这么拙劣的手段，她一定是老早就爱上了本少爷！

本少爷一直过于优秀，被人爱是件特别简单、简单到无聊的事情。但是，本少爷对爱情一向认真负责，即便她的爱已经溢出眼眶，本少爷也一定会冷静的告诉她：别爱我，没结果。

毕竟，本少爷是全书，唯一的大反派。

“女人，收起你垂涎的眼神，本少爷心如磐石，不会轻易爱上人。”四少爷下巴微抬，冷漠道。

兰花花：“……”

兰花花在他眼前摆了摆手，“少爷，你没事吧？奴婢就是为了感谢你的糖葫芦，你……你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毛病？”

什么？她居然真的只是单纯的为了感谢本少爷的糖葫芦而已？不，本少爷不相信。女人都是害羞的，她一定是害羞，一定是不好意思把爱慕说出口，本少爷岂能不懂？这种事，本少爷见得多了！

“你才有病。”四少爷冷冷道，“本少爷允许你胡思乱想，毕竟，你的胡思乱想并不会影响到我。”

兰花花：“……”少爷绝对有毛病，这件事得趁早报给夫人。

可是夫人忙着老爷的丧事，已经将近半个月没有召开家仆大会。

兰花花暗暗把这事放在心里，待到夫人抽出时间，再将此事一一禀明。

老爷离开后，家里大事小事全压在夫人身上，兰花花日日见不到夫人，渐渐的把这件事忘了。

夫人是个精明能干的女性，是全城女人膜拜的对象，兰花花也膜拜，最重要的原因是，老爷离开后，夫人当家，而夫人当家，工钱一分没降！这只能说明，她的主子，牛！

她兰花花跟对了主子！

然而，命运偏偏捉弄这个坚强勇敢的女人，她的丈夫外出经商，马车翻进山崖，五次搜山，找出一堆血肉模糊的肢体。

无数个日日夜夜，夫人洗尽泪水，终于忘了伤痛，而新的伤痛并不打算放过她。

前些日子，大少爷和二少爷一起游湖，突然，船沉了，两位少爷打捞上岸，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夫人听闻这个消息，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兰花花得到消息特意找了四少爷，“这次我可没有跟你在一起，你有没有做错事？”

四少爷闻言撑开折扇，摇头晃脑道，“你猜。”

（四）

周夫人病了，没有人挣钱，更没人给她发工资。周夫人太可怜，死了丈夫，死了孩子，如今自己也生病。

周夫人病倒，所有的事情都堆在四少爷身上。她不愿意压垮少年人的肩膀，强撑着掌管家事。四少爷一直是个不靠谱的孩子，除了去赌坊就是去勾栏，这一次却老老实实呆在夫人跟前听从派遣。

“家里只有一个男人了，我不担着谁担着，您说是不是？”四少爷微笑道。

兰花花熬好汤端来给夫人吃，四少爷却将汤打翻：“夫人身子不好，喝不得油腻的汤。去熬粥，要白粥，煮的糯糯的那种。”

周夫人意味不明地抬起眼皮，有气无力地笑了一下。兰花花赶紧端走汤，半个时辰后重新回来。四少爷亲手喂夫人，端着碗，吹了将近一刻钟：“太烫。”

又过一刻钟，他在缓慢将粥都喂给夫人。吃过粥的夫人，稍微有了力气，咬牙道：“我倒没发现你藏的这么深！”

四少爷微微一笑：“太稠了，夫人不爱喝，下次煮稀点。”

兰花花前脚走，四少爷脸色变了，“夫人感觉如何？这可是当初我娘怀我时的待遇，别着急，还有我小时候生病的待遇，儿子会把大夫人的爱原封不动的还回去，你可要撑住了，别辜负儿子的一片孝心。”

刚下肚的粥在胃里疯狂翻涌，周夫人差点吐出去：“你杀了亲爹，杀了兄弟，你不怕遭报应么？！”

四少爷闻言撑开折扇哈哈大笑：“我小时候也寄希望于报应，后来发现，你过得更好了，夫妇更和顺了，子女更孝顺了，我娘却失足落水了。从那时起我便不再寄希望于报应，就算老天要惩罚，带走我的时候也一定会顺手带走你。夫人，你不如祈祷点别的。”

周夫人目光虚虚地投向门口，“整个周府，没有喜欢你，都把你当狗。我猜，只有那个丫头像平常人似的待你。可这孩子天真善良，若知道你做的事，猜猜，她会怎么想？”

“真是病了，已经开始病急乱投医。”四少爷合上扇子，再掌心打了个漂亮的旋，这位少爷自小不学无术，学了一堆花拳绣腿，还特喜欢献丑。

“你以为本少爷会喜欢一个粗使丫头？哈哈哈哈……”四少爷撑开折扇，“她是你的人，你以为本少爷没有防备？”

周夫人也笑，“有没有防备，待娘亲试试不就可以了？”

四少爷面色一凛，“好哇，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招数！”

四少爷如今当家，不可能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他每次离开都让人严加看管，不许任何人进去探望，更不许跟里面的人说一句话。

面上当然有冠冕堂皇的理由：夫人病重，切莫打扰。

他出去办事，一般会带管家，今日特意带上兰花花。

兰花花一脸惊恐，夫人出去办事带的都是干细活的丫鬟，做事聪明伶俐，不像她粗手粗脚做不好，于是很有自知之明地拒绝了少爷。

四少爷冷冷一笑：“少自作多情，本少爷带上你，是因为待会有几匹布要拿，屋里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们哪儿能干这活？”

管家：……是我老了吗？我们去染坊视察工作为什么要拿走布？我们有专门的销售渠道，少爷拿布……摆摊么？

新上任的少爷，不比以前，猴精猴精的，管家也不敢多加猜测，闷头只顾走路。

染坊视察结束，四少爷命人包了几匹布让兰花花拿。染坊的人：“……”

有多嘴的问：“少爷最近这批货不是做衣服用的，您要这些做什么？”

四少爷哪儿知道屋漏偏逢连阴雨，气呼呼道：“让你包你就包，那么多废话！”

染坊的人一听主子生气了，赶紧装了十几匹给兰花花。

兰花花：“……”

虽然是个粗使丫头，也不能这么粗使吧？这是当牛做马用啊！试了一下，一口气根本抱不完。

“拿不了这么多。”她惭愧道。

四少爷气道：“要你有什么用！”

兰花花垂头丧气，下一刻，居然努力扛起所有布匹！虽说摇摇晃晃，好歹站起来了。

四少爷：“……”

四少爷压住内心古怪的情绪，冷冷道：“能拿多少拿多少，逞什么能？”

兰花花：“不逞，能拿。”

她脚步踉跄，腰都直不起来，四少爷冷笑：“那绕院子走一圈给本少爷瞧瞧。”

兰花花走了三步，汗流夹背，第四步，第五步……

管家不忍道，“少爷，那还是个孩子，长个儿呢，别压坏了。”

四少爷没说话，兰花花走到第七步，整个染坊的人停下手里的活跑来求情。

四少爷：“……”他可是反派，不能掉份。

四少爷心如磐石，兰花花走到第十一步，摔倒在地。她挣扎着爬起来继续扛布，可是双臂颤抖，双腿无力，腰背酸痛，简直像干十天的重活！

兰花花痛恨自己的不重用，再一次次无力扛起的打击中，嚎啕大哭。

四少爷：“……”心机，讹人，还学会用舆论的力量逼迫他，哼！

整个染坊被她感染力极强的哭戏引得纷纷落泪，她边哭边问四少爷：“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四少爷呼吸一滞，只听她继续哭：“你不要我了我还怎么挣钱？我不挣钱怎么嫁给豆豆哥呜呜呜……”

四少爷：“……”

四少爷冷冷道：“自己不中用，怪谁？粗使丫头就该有粗使丫头的用处，我们周家，不养闲人！”

四少爷冷酷离开，管家随即跟上，兰花花如今的体力只够抱一匹，于是她就抱着孤零零的布匹追随四少爷的脚步。

走到街上，她含泪的模样引起围观，四少爷吩咐管家先回去，自己放慢脚步等她。

她刚刚哭得过于认真，现在还带着大哭后的抽搐。

四少爷等的过程中看到卖糖葫芦的与他擦肩而过，伸手拔了一根。卖家眼明手快，立即回头管他要钱，四少爷左摸右摸，没带钱。

他目光瞥向身后呼哧哧赶来的兰花花，展颜道，“不如，我拿这匹布给你换。”

卖家狐疑道：“是你的吗？”

他向兰花花道：“来，告诉这位大哥，布是不是少爷的。”

兰花花点点头，他冲卖家送个眼神：看到了吗？

卖家伸手要拿布，兰花花躲开了，开玩笑，她辛辛苦苦拿了一路眼看大功告成，岂能拱手让人？

四少爷说：“给这位大哥，我用布换他一根糖葫芦。”

兰花花睁大眼睛，心说：败家玩意儿！周老爷才走几天，周夫人还病着，到处都要用钱，四少爷居然用一匹布换一根糖葫芦，奢侈！傻逼！

兰花花从怀中掏出一文钱：“不必了，喏，给我也来一根。”

卖家看看兰花花，又看看少爷，再看看布，最后正常价一文钱卖出两根糖葫芦，结束交易。

她一手抱着布，一手吃东西，还给四少爷一个您瞧我聪明不的眼神。

四少爷顿时一阵牙疼，应该是上火了。嘴里的糖葫芦咬得嘎嘣脆，泄愤一样。偶尔幸灾乐祸地回头看一眼兰花花，那家伙有了饲料，走路带风，一点儿不闲累。

哼，早知道就该多让她抱两匹。

四少爷回去，发觉下人偷偷给周夫人煮了吃的，吃饱喝足的夫人她气色红润有光泽。

四少爷召集全体，辞退了一大部分家仆，他说，如果有人继续阳奉阴违，辞退是小事，搞不好还会追究法律责任。

折腾一番，周府上下人人自危，如屡薄冰，生怕一不小心惹怒四少爷丢掉工作。

周夫人的药都是厨房熬好，四少爷亲手喂。四少爷屏退左右，端起药碗，当着周夫人的面，泼在地上。

“抱歉，手抖，小时候营养不良，导致身无二两肉，连碗药也端不好，夫人不会怪罪儿子吧？”四少爷笑得可可爱爱，周夫人深吸一口气，偏头不语。

夫人的病越来越严重，兰花花着急啊，另外她发现自从夫人病倒，大小姐不见了，下人不说，四少爷也不提，夫人都快忘了自己的闺女。

兰花花很想探望夫人，毕竟是衣食父母，初一、十五没拜上两拜心里不踏实。

兰花花每次进到夫人的院子都有人看着，似乎防止她进去。一次就罢了，两次三次，兰花花觉得四少爷防着她。

她一个粗使丫头，都不配给夫人一点关怀么？歧视，妥妥的歧视！

兰花花求见四少爷，堂而皇之想见夫人。四少爷不理解她的脑回路，周夫人，一个用自己偏见把她打入下等丫鬟的剥夺者，受害人居然毫不反抗，而且死心塌地，这是什么诡异的情感？

四少爷犹豫不定，眼前的人扑通一声跪下。

“少爷啊，夫人待我犹如亲生女儿一般，我只是想看看她而已，如今大小姐下落不明，夫人身边连个可靠的人都没有……”

你是不是对亲生女儿有什么误解？四少爷吐槽完很快抓住她言语中的另一个漏洞，“你觉得本少爷不可靠？”

兰花花：“……”

“可靠。”兰花花为了能见夫人一遍不惜违背良心，“少爷求求你让我见见夫人吧……”

狂拽炫酷无所畏惧的少爷，内心深处极度舒适，别人匍匐在地求饶的感觉，好爽。

“本少爷大人有大量，准许了。”

四少爷亲自带兰花花前来看望周夫人，周夫人茫然的眼神忽地聚焦在一起。她看了一眼四少爷，四少爷的眼睛自始至终都在兰花花身上。

兰花花扑上前去，难掩心中悲伤。周夫人瘦得皮包骨头，脸色如纸，哪里还是那个杀伐果决的周夫人。

周夫人一如拥抱闺女那般拥抱她，面上微笑，嘴唇微动，用一种只有兰花花才能听到的耳语说：“救我。”

兰花花虎躯一震。

周夫人仿佛怕她听不懂，换另一边拥抱，“我病了，四少爷不给吃饭不给吃药，救我……”

兰花花确信这一次没有幻听，整个人僵硬不已，拥抱结束，周夫人说，“好孩子，难为你能想着我。”

兰花花木偶般与她分开，站回四少爷身侧。

四少爷摇着折扇，不耐烦道，“看好了吧？看好了就出去，别打扰夫人休息。”

兰花花愣愣不语，四少爷拎着她的衣领出去，走到门口，回头道，“我劝你安分守己，否则，自作孽不可活。”

周夫人露出一个慈祥的微笑，“你怕什么？我还能跑了不成？”

四少爷沉下脸，带兰花花离开。

（五）

见过周夫人的兰花花好几天魂不守舍，做事情老是做错，看到四少爷像看见怪物一样躲开。

他，真的是坏人！

老爷的死，几位少爷的死，夫人的病……不行，不能放任他做傻事，一定要阻止。

一定要救夫人。

兰花花想了一个不太高明的手段，去黑市买了一大包蒙汗药，足以干倒全府人的剂量，投进厨房的水桶里。

当晚，她没有吃饭。等到所有人都倒下，检查确认大家都睡了摸进夫人院中。夫人没有睡着，仿佛知道兰花花会来。

“夫人，我救你出去。”兰花花背起夫人往外走。

夫人已经没有什么重量，背在身上还不如两匹布沉。兰花花健步如飞，一路往小门方向走去。

经过四少爷院门口，夫人叫她停下。

“夫人，得快点走啊，万一人醒了，你跑不掉，我也死定了！”兰花花快急哭了。

夫人倒是镇定自若，“怕什么，杀了周老四，周家便是我的。”

什么？这两母子忒吓人了！兰花花不理她，背起人往外走，嘴里劝道，“不要动不动就杀人……”

夫人冷冷道，“你，去杀了周老四！现在他昏迷不醒，机会难得，快去，事成之后，我许你一百两银子。”

“不行的，我下不了手。”兰花花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不会杀人，也不可以杀人，不要诱惑我，否则我不救你了！”

兰花花再不理她，直接扛出门外，院外正巧有辆马车，真是天助我也。她把夫人放进车里，自己坐在外面赶车，往城外去。

“出了城，我把你托付给附近的农户，然后赶回来假装晕倒，以后的路，靠你自己走了。”兰花花说着说着不由得感叹，“你们这些大户人家，放着福气不知道享受，偏偏闹来闹去，现在家破人亡，都开心了吧？唉……”

城外的路有些陡峭，兰花花赶车技术不咋地，这马出了城也有点不听话，突然狂奔起来。

兰花花尖锐的叫声划破长空，接着马车滚进路旁沟渠，周夫人直接从车内摔出去，撞上一旁的树桩，不省人事。兰花花掉进臭水沟里，死生不明。

车翻后，一队人快马加鞭出城，为首的是周家老四，周末末。

他赶到案发现场，先命人救出兰花花，而后，又救出周夫人，周夫人磕到脑袋，血流了一地。

四少爷硬生生拍醒周夫人，“夫人，醒醒，马上就要逃走了，现在死甘心吗？”

周夫人幽幽转醒，看到是他，转念一想便明白了，“你没有吃？车子也是你做的手脚？”

四少爷笑道，“一切都是巧合而已，夫人可不要乱想，儿子还没尽完孝呢。”

周夫人再一想，便笑了，她受伤严重，笑得时候胸腔里发出恐怖嗬嗬声，“好狠的心啊，也不怕摔死了她……”

四少爷道，“我早说不在乎任何人，你偏要赌。论赌，本少爷从未输过。”

“回城。夫人心念夫君，重病缠身依然要上坟烧纸，其心之诚，吾辈当自省。”四少爷朗声道。

这一路，车马飞快，而夫人在颠簸中渐渐失去了心跳。

回府后，四少爷连夜请来郎中看病，然而周夫人再也没有醒来。

周家再次发丧，城中人对比议论纷纷，都说周家应该被什么诅咒了。四少爷一听，请来和尚道士，念了七七四十九天经文。

兰花花醒来听闻周夫人已经去了，接受不住打击，身体每况愈下。

四少爷心里气啊，老子都圆了你的忠仆梦，还不知道感恩，还自虐，蠢啊。

某次，兰花花将醒未醒之际，四少爷在门口只露一个侧影自言自语，“嗯，知道了，严加看管！库房的门，给我锁死，记住了吗？”

兰花花听到这种惊天大秘密，病好了一半。库房，库房里有什么？

兰花花养了几天身子，赶去库房，听到了女人的哭声。是大小姐！周老四囚禁了自己的姐姐！

等她靠近了，居然听到了男人的声音。是周老四！变态啊，一家人变态啊！

大小姐柔柔弱弱悲痛不已，哭得声音都哑了。

“四弟，从小到大，我从没有欺负过你，你看在爹的面子上，放了我好不好？”

只听啪的一声，应该是四少爷撑开折扇。

“你是没有欺负我，可你也没有帮过我。你眼睁睁看着我和母亲受尽苦楚，你是没有动手，可你也是帮凶。我母亲死了，是你们全家害死的，你作为杀人凶手，不该以死谢罪么？”

什么？周老四要逼死自己的姐姐？不能再看着他做傻事了！

周小姐不知说了什么，四少爷一阵发狂，在里头乱踢乱踹，吓得兰花花夺路奔逃。她躲在花丛里，却见四少爷带着怒火离开。

兰花花觉得这是个机会，偷偷潜回去。

四少爷没关门，守门的人因为少爷在这里暂时离开没有归来。

兰花花进去，看到被五花大绑的周小姐。这个姐姐为人和善，对下人很好，如今成这副模样，着实让人心疼。

她解开周小姐的绳子，带来后门，给了一些银子，让她自生自灭。

周小姐前脚跨出门，后面就有人追来，“门口的，有没有看到人出去？”

兰花花魂都吓没了，结结巴巴道，“没，没有！”

而后眼神示意周小姐快走。

周小姐终于拔腿离开，周府鸡飞狗跳，人仰马翻，都在找周小姐。

兰花花觉得自己背叛了四少爷，坐在自己屋里闷闷不乐。救人，不救人，心里都会不舒服，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从这方面讲，还是赚了的。

她听到些许周小姐和四少爷的对话，知道四少爷做的一切很可能是从小受了委屈。

她脑海里浮现一个小人，神情倨傲地审问她，“她苦，还是我苦？小丫头，你告诉我。”

兰花花迟疑了，都好惨啊，怎么办，心疼不过来了。

一夜过后，四少爷来到她的屋前，用她脑海中小人的神情说道，“你善良是挺善良的，可人不能只有善良。”

人不能只有善良？兰花花头一次听说这个，有点新奇，追问道，“那还得有什么？”

四少爷撑开折扇，摇头晃脑道，“仇恨。”

兰花花：“……”

“对你不好的人，杀了。虐待你的人，杀了。伤你亲人的人，杀了。”四少爷像个杀人狂魔，眼睛通红，“别人加给你的全部还回去。”

“这……不太好吧。”兰花花觉得他过于偏激了些。

“不太好？”四少爷轻蔑一笑，“圣母玛利亚，我们反派，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不分青红皂白的，好人。善良得有底线，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兰花花读书少，一般这种情况需要露出很傻很天真的表情说，“什么意思？”

当然，四少爷当即回了一个关爱智障的眼神，“意思是，别人给你一巴掌，你却给别人亲一口。如果别人亲你一口，你又该如何呢？”

兰花花苦思冥想，不确定道，“打……打他一巴掌？”

四少爷：“……”

这个人的脑回路简直清奇，四少爷身心受创，决定远离她。

兰花花心虚道，“周夫人死了，周小姐下落不明，你说的就是真的吗？一切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

“哼，爱信不信，本少爷还需要给你一个丫鬟交代么？”四少爷气呼呼离开。

整个周府，只有四少爷姓周。四少爷觉得这个宅子一口气死了不少人，不顾祖宗反对，低价卖了。

败家玩意儿……兰花花心中哀叹。

三日后，举家搬迁另一处宅子。那是周府的别院，比现在的小了些，据说是周老爷和四少爷的娘背着周夫人所买。

四少爷召开第一次周府会议，硕果仅存的老家仆们，目不转睛的看四少爷逼逼叨叨，假装用心听讲。

四少爷抓住最不认真听讲的那个，问道，

“小丫头，这是新的周府，喜欢吗？以后，我就是周家的主人！期待吗？”

兰花花思绪飘回，试探地问：“会降工资吗？”

四少爷：“……”

他眉梢微挑，避重就轻道，“跟着本少爷，自然是吃香的喝辣的，但凡为本少爷卖命，本少爷岂会亏待你们？将士们，为了我们的宏图霸业，996吧！为了福报，感恩吧！”

底下人道，“可是，夫人在的时候，我们休八天。”

“是吗？”四少爷微眯双眼。

底下人铿锵有力道，“没错！”

四少爷极不满意，“那，就是你们不懂事了。这么好的工作，需要休息吗？愿意休息吗？舍得休息吗？”

底下人齐声道：

“需要。”

“愿意。”

“舍得。”

周老四商业帝国首次崛起以失败告终，最终不得不沿袭传统，一个月给他们休八天！

（六）

周管家觉得四少爷有些奇怪，总是问起小丫头兰花花，问她在干嘛，问她工作认真不。一切正常，就松口气。

四少爷为了感谢不离不弃的家仆，每人送了真金白银，钱数不一。他明令禁止大家私下里探讨金额，兰花花可能是其中最多的，足足有一百两。

又一次，四少爷问起兰花花。

管家道，“今儿休息，想必是回家了。”

四少爷脸色很臭，家里的事情全都不管，直接来到城南黄豆豆家。

看到门口那个背着沉甸甸包袱的人，四少爷忍不住吐槽：又去给黄家送钱了。

黄豆豆领回个姑娘，正在给婆婆敬茶，那种一看就能跟婆婆大战三百回合的女人，特别适合嫁入黄家。

兰花花就算了，她那种一看就会被人吃抹干净的货色，不适合嫁入黄家。

他发现兰花花在抹眼泪，兰花花发现有人看自己，顿时收起悲伤。

她踏进门，屋内的三个人呆住。

“小花花，你怎么来了？”黄豆豆转念一想，笑道，“想家了？”

兰花花压抑的情绪再次翻涌而出，她蹲下来，解开包裹，露出银光闪闪的钱。

屋内的两个女人眼都直了。

“黄妈妈，你说过，攒够一百两就让我进黄家，怎么可以背着我偷偷答应别人进门？”兰花花说着，眼泪扑簌簌落下。

黄妈妈噎了一句，眼珠子一转，笑道，“我又不嫌弃你，你和瑶瑶都是好姑娘，不如一起进家门？”

黄妈妈冲那个瑶瑶挤眼睛，瑶瑶是个人精，闻弦知雅意，立马接口道，“是啊，咱们一起侍奉黄大哥，好不好？”

兰花花没有理她们，只是看着黄豆豆。

她记事起，食不果腹举目无亲。善良的豆豆哥每天从家里偷出馒头给她吃，她年纪小，饭量大，一个馒头吃不饱，豆豆哥把自己的那份给她。儿子越来越瘦，黄妈妈寻根溯源发现了小叫花子兰花花，一个扫把打出去，叫她不要再来。

豆豆哥和她约定，每天定时定点在路边放馒头。

为了躲避黄妈妈，不敢和豆豆哥同时出现，总是等他走远才来拿馒头。

贫苦的人很多，无主馒头每个人都可以拿走。有时，兰花花出手太慢，得饿一整天。

也是这个时候，她学会了打架。

她的眼里没有好人，世界上最好的人是豆豆哥，她平生夙愿就是嫁给豆豆哥。

黄豆豆和她的目光相碰，笑得如小时候那样开朗。

他按住她的双肩，低头顺一下她的头发，就像小时候那样。

“怎么这么傻？”他拿起地上的银子递给她，“这些钱，都是你辛苦挣的，可不要随便给人。你长大了，以后会遇上想要过一辈子的人，豆豆哥已经遇上了，你可别落后太多哦。”

“可是豆豆哥……”她扑进黄豆豆的怀里，“我这辈子最想嫁的人是你。”

黄豆豆笑起来，轻轻拍她的背，“那我和瑶瑶姐姐成亲，你气不气？”

她摇摇头，“当然生气了，可是我想通了，做妾也行，只要能嫁给你，我想和你一起生活就像小时候那样。”

“小花花，可是我不愿意啊。我想要给喜欢的姑娘相伴一生，不会移情别恋，这可怎么办呢？”黄豆豆哄小孩子似的，“小花花会让我为难吗？”

兰花花眼眶湿润，豆大的泪珠扑簌簌落下。

“你和姐姐在一起，会幸福吗？”

“会。”

兰花花不说话了，只是吸鼻涕。她希望豆豆哥幸福，如果他的幸福里没有她的位置，她愿意成全他。

可是眼泪停不住。

黄妈妈看自己的儿子要做傻事，赶紧哄兰花花，“他说了不算，妈妈让你进门，来，把钱给我。”

兰花花犹豫不定，身后有人戏谑道，“我们周家的丫鬟，什么时候轮到给人做妾了？还倒贴一百两，姓黄的你配吗？”

黄豆豆一看来人，微微颔首，“周少爷。”

“叫老爷。”四少爷冷冷道。

黄豆豆笑了一下没理这个神经病。

黄妈妈叉着腰，气势汹汹，“你算什么？她乐意花一百两嫁到我们家为妾，轮得到你一个外人多管闲事？！”

论吵架，四少爷没输过。

两个人唇枪舌战，大战三百回合。

最后兰花花拉着四少爷仓皇逃离黄家。

“干嘛？”四少爷意犹未尽，好久没有骂这么爽了。

“丢人。”兰花花说。

丢人？四少爷顿住脚步，“真是一片丹心喂了狗，本少爷磨薄三层嘴皮子，你居然嫌我丢人？”

兰花花说，“我丢人。”

四少爷难得语调和善，“别伤心，你的婚事包在本少爷身上，本少爷给你说个能做大老婆的人家，不去他们家了！”

兰花花狂吸鼻涕，“可是，豆豆哥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我从小就发誓，长大要嫁给他！没有人比豆豆哥对我更好了！他居然背着我喜欢了别人……我又不能生他的气呜呜呜……”

“你是傻逼么？你当时像个小鸡仔一样，谁都想对你好！小时候黄妈妈不也给你吃的么？现在长大了，不可怜了，人类爱惜幼崽的情感已经没了！你现在对他们一家人来说就是个累赘你知道不知道？！”

兰花花不可置信地盯着四少爷，眼泪夺眶而出，“知，知道了。”

小累赘捂着脸跑开，四少爷：“……”

还得追。

兰花花这种人有个好处，天塌下来也不会自寻短见。

四少爷追到护城河边，她坐在河边看垂柳拂草动。

四少爷想起和兰花花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九岁的四少爷没有现在张狂，小鸡仔一样躲在偏院里。那是他和母亲进周府的第一年，周夫人用一种难以拒绝的理由囚禁了他们母子。

母亲身体不好，不适宜出来走动。

父亲越来越忙，他成天见不到爹，原本丰盛的吃食一天比一天素净。

周夫人说，娘亲生病，大夫说，禁油腻。他信了，装作很喜欢素食，生怕母亲看出来他不喜欢。为了母亲的健康，甚至愿意一生吃素。

一年后，十岁的周四少看到了兰花花。

很结实。这是他最直观的感受。

她正在树后面偷吃烤鸭，吃相令人捧腹，偷吃被发现，第一反应是结成同伙。

“喏，给你一个鸭翅。”

许久不曾见油水的周四少没出息地吃了。

偷吃不是每次都顺利，偶尔会被发现，厨娘垫着大勺满院子追，跑得掉就跑，跑不掉她就苦苦哀求……

四少爷最开心的日子是九岁前，没有进周府的日子。

后来，开心的日子多了一些。

他每天盼望兰花花出现，两个人分吃一只烤鸭。有一次，没吃烤鸭，而是两根糖葫芦。

“今天我生日，豆豆哥不在，咱俩一起过吧，喏，我请你的。”

母亲不让吃甜食，说是会坏牙。母亲在屋里睡觉，他心想：这是别人的生日，为了庆祝吃一次不过分。

吃完，他才想起来问，“你生日为什么吃糖葫芦？”

她郁闷道，“没钱买别的。”

随着年龄增长，四少爷觉得周夫人的所作所为有些奇怪，可是又说不出哪里怪。

他问兰花花，“如果有人为了你的身体健康，不让吃烤鸭，你会怎么想？”

兰花花想也没想说，“不让吃就不让吃，干嘛扯个理由？”

周夫人的理由太多太多，样样都是为了母亲和他的健康，归根究底，目的只有一个。

四少爷不在乖乖呆家里，时常翻墙出去玩。

他发现只要自己干正事，翻墙的事情就会败露，但是如果进赌坊去玩去浪，翻墙的事就没人发现。

周夫人鼓励他玩，当他说出喜欢赌博这件事，母亲大发雷霆，父亲破口大骂，只有周夫人偷偷给他钱。

“你还小，贪玩不要紧。”

他不喜欢夫子，逃学，父亲母亲打骂他，只有周夫人安慰他，“人活着都是为了开心，实在不想学没关系，世上那么多大人物，爱读书的没几个，别逼自己。”

有一段时间，他觉得周夫人是世上最懂他的人，那段时间，他不喜欢母亲，甚至还说，难怪进了周府父亲不喜欢你，你这样的人，谁会喜欢？

他放荡不羁，作天作地。

可是内心隐隐不安。

他找到兰花花，跟她说了自己的困惑。

兰花花自己的生活过得一团糟，哪有空管他？

于是随口道，“周府上有周老爷，下有周大少，再不济还有周夫人兜底，的确轮不到你用功，我要是能有这样的福气就好咯。”

和母亲吵架后，他第一次回到小院，母亲的身体越来越差，看到他无声的流泪。

母亲说，“你要争气啊，别被她毁了。”

放在以前，他会觉得母亲无理取闹，周夫人一直向着他，怎么会毁了他？

这天，他没有说难听话，跪下给母亲磕了三个头。

少年人扛得住风刀霜剑，躲不过糖衣炮弹。

（七）

兰花花从没想过有一天黄豆豆会离开自己娶别人，四少爷说的对，别人只是可怜她而已。

河水泛起微波，落叶顺水飘零，兰花花飘浮半生遇到黄豆豆而停下。

以后，谁会做她的港湾？

身边坐了一个人，那人和她一样托着腮看河岸风景，“从来都是别人哄本少爷，本少爷从不哄人！”

兰花花没时间跟他斗嘴，她的小脑袋瓜子里像装了一袋棉线，绕成团，剪不断理又乱。

“不过，本少爷心地善良，可以勉为其难哄哄你。”四少爷说，“别哭了。本少爷一定给你找个好人家。”

兰花花来了兴致，“真的吗？”

四少爷郑重其事地点头，兰花花问，“有多好？婆婆喜欢我吗？我这一百两嫁妆够吗？那男的帅吗？”

四少爷：“……你移情别恋的速度真快啊。”

兰花花摊手，“能怎么办？又不能逼豆豆哥，所以只能勉为其难选择别人。你说豆豆哥怎么会看上那个姐姐？那姐姐细皮嫩肉干不了活，除了吃穷黄家，有什么用？我哪点比不上她了？”

“这话怎么不当面跟你的豆豆哥说？”

兰花花顿时蔫了，“豆豆哥会不高兴的。”

她希望在豆豆哥心里留下美好的回忆。

四少爷抄起地上的石子扔进河里，扑通一声，水花飞溅，落叶如激流险滩中的扁舟，失去前进的方向，有的沉入水底变成泥浆，有的折回三尺重新漂流，也有的以为自己走错了路，晃悠半天才发现没错，被石子炸飞，反而加快漂流的速度。

四少爷不解气，又扔一块。

“你干嘛？河道定期有人清理，不要加重别人的工作。”兰花花说。

四少爷停下来，偏头问她，“你看本少爷，帅吗？”

兰花花认认真真非常配合地看，四少爷被看的略微不自在，正要说你别看了，兰花花又很认真地摇摇头。

四少爷：“……”

兰花花如实回答：“豆豆哥最帅，你真想帮忙，就帮我找个跟豆豆哥差不多长相的就行。”

四少爷：吐血。

四少爷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好，本少爷一定给你找到！”

哼，不生气，不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四少爷扬长而去，决定给她找个很远很远的婆家，再也不要见到她！

接下来的日子，对兰花花来说就是煎熬。每天，周府外就会出现一个陌生的男人，她和四少爷对其评头论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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