札记:作家传记
札记:作家传记
最近在读《陀思妥耶夫斯基夫人回忆录》,广西师大出版社出版的。这本书比较厚,开本又偏大。而在十年前,我在大学的图书馆里就读到这本书,不过那时应该是另一个版本,32开,书也比较薄。现在,重读广西师大的版本,我仔细想了一下,以前那个版本注释地方比较少。一本书一直旁注下去,让我的阅读注意力不断地分散掉。这让我想起以前阅读萧乾翻译的《尤利西斯》,我总是忙于看那些注释,然后扫兴地把书丢到一边去。说句公道话,注释是要花时间的,也需要功底的。但是,我一直觉得文学艺术与文学研究有所差异。艺术的伟大就在于空白的地方,让人联想,让人幻想,让人迷醉,有时似乎还有莫名的振奋与感伤。
现在,我有点模糊地觉得陀思妥耶夫斯基夫人回忆录中的陀思妥耶夫斯基与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的自己差异颇大。陀思妥耶夫斯基夫人是在观察、理解作家,但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的自己则是观察和理解这个世界。陀思妥耶夫斯基夫人是在捍卫作家的尊严,而陀思妥耶夫斯基则是在解剖自己。陀思妥耶夫斯基夫人用的材料是生活的事件,而陀思妥耶夫斯基用的素材是故事。我常常想起,很多人对小说的挑剔,以为那不是个小说,是个故事。现在,我才意识到那还不是故事,那仅仅是一些事件。外在的事件。真正的故事是有内核的。作家的能力就是用心去触摸故事的内核,于是了不起的作家都低调或虚假地说,我不过是个讲故事的人。几乎,所有的作家都在讲故事,川端康成讲他的故事,赫塔·米勒讲她的故事,当然,斯蒂芬·金也讲他的故事。故事只有到了大师的手里才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地方。作为一个痴迷于发现故事的读者,我渴望的正是那化腐朽为神奇的的瞬间。
这段时间,我刚好读到托宾的《大师》。《大师》写的是作家亨利·詹姆斯。显然,与《陀思妥耶夫斯基夫人回忆录》比起来,托宾的优势还不仅仅是在对故事的处理上(虽然我有点腻烦了托宾的密集)。我觉得托宾的一个最大优势就是和传主保持了某种距离。这里距离不仅仅是和传主从未谋面,不生活在同一个时空中,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地方就是,托宾不是在试图复原一个日常中的作家,他是对作家本人的精神世界有着巨大的好奇心,乃至是疑虑。如此一来,作家在处理文本的时候,就有了颇大的区别。我常常想,为什么《乔伊斯传》不如《尤利西斯》或《青年艺术家的画像》那样可靠,就在于普通的传记只涉及人和人的日常,而只有在艺术作品中,作家的画像才是贴切的、迷人的。这让我想起一心要修改访谈录的纳博科夫,因为他觉得那些访谈录似乎都不是自己的真实写照,或者说他尽可能避免一个生活中的真实的自己,他要的是小说中的自己。契诃夫在所有小说都在为自己画了一个完美的形象。于是,有意思的是,了不起的作家常常在小说中写的是别人,但是读者总能读到作家本人,这个作家按照帕慕克的意思是隐藏起来的。我们看不到作家本人的真实生活,可是作家本人的真实生活又明明在虚构的文本里。这种奇怪的距离,有时却产生了了不起的共鸣心理。
现在,我想起库切的小说《彼得堡大师》。这个小说写的对象,也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库切只选择了陀思妥耶夫斯基一生中的一个点,就是从国外回到彼得堡调查儿子的死亡。但是这个点所覆盖的可能就是彼得堡大师的一生。犹如《尤利西斯》只要一天的时间就可以写出一些作家需要通过百年故事来完成的故事。这真是奇妙的构建,艺术的独特就在于,它对日常的腐朽有了深刻的认识,又对虚构的美丽有着激情的认同。话说回来,我始终觉得库切的《彼得堡大师》多少有些概念化,但是,却丝毫不影响我们对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想象。我常常吃惊地发现,那些非虚构的作品有着惊人的洞察,滔滔不绝的思辨,优雅闲适的心境等等,却始终没有给予我如同小说、诗歌所能给予的艺术想象。因想象,让我们对真实有了更为宽容、宽广的认识。也因想象,艺术家足够信心地画出自己的轮廓。
2013、9、29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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