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面伟伦

​​赶在2022年即将结束的时候，陈伟伦发表了他的新专辑《若即若离》。

这是自2011年首张个人作品集《夜之色》之后，陈伟伦的第12张作品集。

但这并不代表陈伟伦是一个高产者。相反，他每年所担任的歌手唱片制作人、音乐综艺、演唱会及卫视晚会音乐总监在数量上要大大低于行业平均水平，尤其是考虑到陈伟伦当前“华语乐坛正当红的一线制作人”身份。相较于我们熟悉的其他producer，陈伟伦似乎更迷恋于“个人表达”这件事，哪有制作人一天到晚活都不接不务正业就忙着出自己作品的？

赶在他的新专辑发行之时，我和他做了一次长访谈。这是过去两年来，“樱式访谈”的第三次陈伟伦专访。和陈伟伦聊天是一件相当有趣的事。他是一个很好的谈话者，低调，谦逊，同时对自己的创作又充满自信，总能不卑不亢地和你聊自己、聊他人，不畏惧从任何地方发出来的光。

【谈音综：我给《披荆斩棘》做的那些歌，是可以留下来的】

首先我们从《披荆斩棘2》开始聊起。

作为《披荆斩棘》两季节目的音乐总监，陈伟伦凭此综艺上的表现、尤其是诸位哥哥心目中“值得被托付的男人”之形象大大出圈。伟伦直言：“我当然希望更多人去认识我、了解我的音乐，但这肯定不是参与商业音乐案子的唯一目的。我觉得，作为一个音乐制作人，肩负着一个不可推卸的责任——从某种程度上提高大家的音乐审美。我总是会希望大家可以透过节目，听到更多不一样的音乐。《披荆斩棘》第二季里，像陈小春&张智霖的《浮夸》、郑钧&苏见信&马頔&郝云&黄义达&刘恺威的《白鸽》、苏有朋&任贤齐&林峯《阿嬷的话》、张震岳&杨长青&曾比特《小半》这些作品，都是我认为除了满足综艺舞台需求以外，我在里面藏了很多自己喜欢的音乐风格和音乐表达手段。我希望尽我所能地通过理性的方式让大家接触到更多的音乐表达的可能性。毕竟，音乐并非只是让你去循环一个洗脑副歌那么简单。”

如果要唯结果论，《披荆斩棘2》远不如第一季那样拥有现象级的成功。其中当然有来自各方面的因素，我们经常会用来形容竞技体育职业联赛（如NBA大联盟》的“第二季困难症”，即适用于此。第一季里，前所未有的明星咖位、前所未见的歌舞剧式的唱演舞台、以及哥哥们的原生关系……以上的成功经验很快就被其他综艺节目纷纷效仿起来，比内卷程度，内娱综艺绝对是世界领先水平。伟伦也不讳言节目组的功利心。“我觉得这其实可以公开讲，所有参与《披荆斩棘2》的艺人相对第一季都带有更多的功利心和目的性。毕竟我们这个节目IP的价值是在这摆着的。这种想法不仅是艺人，也包含了节目所有主创、所有工作人员。当我们所有人都把它变成了一个相对有目的性和功利心的平台，它是不是可以保持那么real的表达？”

许多人用“糊”去概括《披荆斩棘2》，但在陈伟伦的本职岗位上，他却说：“从音乐层面讲，第二季肯定是超越第一季的。我比第一季更加投入，我知道自己的劲儿该往哪方面使，知道怎样去开发不一样特性的哥哥，我甚至更游刃有余……”陈伟伦此言非虚。以他前面所提到的《白鸽》为例，这首伍佰&ChinaBlue的经典之作做了一个颠覆性的改编。它让我想起了蛋堡的《史诗》。那一年，蛋堡无意中听到《白鸽》，想起自己高中时的英雄梦想，“于是我找了鼓/找了你会中的sample/原曲可能是1999年你最爱的一首”。他在MV里找来了“还有以前那些玩音乐的朋友/不管在做什么应该各有各的成就”，成就了中文饶舌史上最佳单曲之一。《披荆斩棘2》上的《白鸽》的分词设计，尤其是马頔的“年轻版独白”+郝云的“老年版独白”，和蛋堡有异曲同工之妙。

我非常喜欢这段表演，但观众们能在其中接收多少，创作者确实无权干预，只能遵从自己的直觉、真诚和本心。“我觉得我自己和很多擅长做综艺节目的音乐制作人有一个本质的区别，我要保持作品的新鲜感，我要保证自己做的东西是可以立得住的。虽然《披荆斩棘》第二季已经结束了好长一段时间，但那些歌，拿到几年后再看，我觉得还是可以留下来的。”

【谈做唱片：我的座右铭是“不干活”】

在因“披哥”音乐总监身份出圈之前，陈伟伦最为人所称道的工作是他作为唱片制作人所打造的一连串名单。其中，又以“李宇春御用制作人”最值得大书特书。

陈伟伦本是一个“小众圈音乐制作人”，合作歌手多是#难听#话题榜常驻嘉宾左小祖咒、南京市民李先生等。2016年，他首度和李宇春在《野蛮生长》中结缘，并从中诞生了《存在感》、《无花果》这样充满艺术感与前卫实验气质的单曲，也正式开启了李宇春“大众偶像，小众歌手”的音乐之路。

李宇春曾在一次采访中难掩与陈伟伦相遇的兴奋：“我做了这么多年的唱片，我觉得找到非常适合的制作人或者音乐人合作，其实是一件超难的事情。”其后，陈伟伦为李宇春《流行》主打曲目《一趟》任作曲、编曲和制作，还有像《人间乐园》、《哇》、《譬如：你》等歌曲的制作——总之如果你听到李宇春有哪首歌风格特别“奇怪”那十有八九是陈伟伦的作品。

陈伟伦也在不断拓宽自己的风格。2020年，他给李宇春写了当年的大热曲目《无价之姐》，亦是李宇春当年跨年舞台的“无价”之主题；2021年时，则为春春写了《银河中的星星》，这也是当年李宇春零点倒数大秀“你我皆有星光”主题的压轴曲目。

陈伟伦说：“《银河中的星星》对我来说是一个里程碑式的作品。我其实很少写这种比较‘流行’的歌。做这首歌很有压力。在2021-2022的跨年舞台里，我们想要呈现出大家的生活状态，基于和春春长时间的合作与了解，我们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了这首歌。我听到过很多关于这首歌的翻唱版本，我前不久还看过一个民间合唱团的版本，我觉得音乐是真的能够给人慰藉的，这首歌也是我觉得特别的欣慰的一个作品。”

在李宇春2022-2023年的跨年舞台上，她又一次演唱和陈伟伦合作的最新单曲《周末愉快》。这首歌乍听之下像是一首舞曲，但和我们惯常在电音舞池里听到的不一样，它使用了完全乐队化的真实演奏，吉他、贝斯、鼓三大件的“打真军”。“如果把《周末愉快》的音乐风格进行归类的话，我宁可把它归类为摇滚乐式的表达。我们用了很多80、90年代old school摇滚乐队的编配手法和形式，就是想让《周末愉快》，以及李宇春的新专辑更加有live感，更加人性化和真实化。我和李宇春已经合作了很多年了，见证了她在专辑的进化历程。走到现在，这首《周末愉快》，包括这张蓄势待发的新专辑，我觉得我和李宇春更多契合点是在于态度的表达。我们在这张专辑里面，无论是现在已经听到的和即将发行的歌，我们都没有过多地去注重演唱技巧，而是把重心放在更多个人态度的表达。正如《周末愉快》，这首歌的编曲是非常精简，非常直截了当的，只有吉他贝斯鼓和李宇春人声的表达，我们可以想象到在舞台上一个摇滚乐队的呈现，这也是今年李宇春这张新专辑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标识。李宇春用一种很轻松愉快的方式去表达了富有态度和更深层次的内容，唱出了对于现实世界的自我认知。”

虽是顶着“李宇春御用”这样一个title，陈伟伦还是保持了他一贯以来的谦逊。“我不是一个那种‘超全面’的制作人，我也认为制作人无需面面俱到，什么活儿来了都能干。我想象的，就是我们华语乐坛慢慢也能变成像美国、日韩那样，当你想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东西，你只要找‘那个人’，就对了。”

“这种歌，找陈伟伦就对了。”确实如此。2022年，汪苏泷的第十张个人创作专辑《21世纪罗曼史》，我担任该专辑的A&R工作，其中有一首《我没有更多时间》便是找的陈伟伦老师编曲制作。当时这首歌真的挠破头，我们想在要在这首歌中呈现如苏格兰鬼才电子音乐人 SOPHIE在洗茶妹、Let's Eat Grandma等专辑里整的那些时代先锋的玩意儿，混合了亚逼派对和前卫实验的奇思妙想，我们此前试过编了一版，但总觉得味儿不对；后在穷途末路时，汪苏泷的老板、大象音乐总经理李思睿一拍大腿：找陈伟伦啊！邹小樱你不是跟陈伟伦很熟吗！怎么给忘了！我这才如梦方醒，赶紧给伟伦电话，拉着他在进《披荆斩棘》剧组与世隔绝之前，完成了这首歌曲的编曲制作。“这首歌确实是我的强项，我能够在这样的氛围里去发挥，我很喜欢汪苏泷在这首歌里那种很年轻、很独特的音乐思维方式，也非常喜欢你们的专辑概念和idea，包括你们整个团队想探索的天马行空的音乐前沿。这是我喜欢的工作。”

“总之，我这几年对自己有一个姑且算是‘座右铭’吧，那就是：不干活。我指的不干活，是首先要判断这项工作到底是不是我真的想要的东西。如果让我纯干活的话，我是不会再去做的了。我必须要以创作者的心态，而不是以干活、接活的心态去面对音乐这件事。”

【谈个人创作：明明标榜自己是独立音乐人，为什么要做别人做过的事？】

“不干活”的陈伟伦最新的个人作品集叫做《若即若离》。除了合作的填词者、参与录制的乐手外，陈伟伦几乎完成了这张专辑所有的作曲、编曲、演唱、录音、混音等工作，包括少不了他标志性的富鲁格号的吹奏——这门绝技也出现陈伟伦为李宇春制作的《银河中的星星》、为韩红制作的《人间剧场》里。

于我个人而言，我会这样概括《若即若离》：这是一个功成名就的当红制作人对自我的溯源之旅。它根植于Trip hop（神游舞曲）的进化，这是陈伟伦初出茅庐时贴在他身上的第一个标签。但和陈伟伦后来越发融入世界音乐、东方色彩的各种元素相比，《若即若离》这张专辑里的Trip hop成色更加纯粹，我能听到上世纪90年代如Massive Attack、Tricky、Portishead之三巨头的劲儿。且和陈伟伦过去十年所发表的其他作品相比，无论是电影配乐向的《最后的晚餐》、《进藏》，或是他的“新乐府”国风系列，《若即若离》从表达方式的锐利和直接方面，更接近他在2011年的出道专辑《夜之色》。

“确实如你所说，《若即若离》是真正意义上《夜之色》的精神续作。我非常希望这张专辑能够实现我个人作品的回归，我的内心深处希望能回归到《夜之色》当初的那种创作状态。”

“我今年42岁，30岁时，我刚到北京，还是初生牛犊的新人状态。2011年，当时我做《夜之色》，邀请的合作女歌手，像朱婧汐那会儿还叫朱婧，央吉玛还叫次仁央吉，袁娅维也还在江湖酒吧唱着R&B、Soul，还有王韵壹……那时候，大家都很单纯，没有那么多的负担，也没有参加过那么多的综艺（笑），所以《若即若离》从创作初心来说，我确实很想回到十年前《夜之色》时候的样子。”

陈伟伦这种略带中二的想法，还催生他做了一个名为“徵羽”的虚拟音乐人项目。2020年，他和制作团队一起开发了“徵羽”这一形象，一个永远保持在二十几岁年轻人的状态。在《若即若离》最开始的设想里，它是属于“徵羽”的专辑，2021年的时候，他甚至在上海的某次live演出里通过“徵羽”的形象，由陈伟伦担任“中之人”（来源于日语“中の人”，指操纵vtuber进行直播的人，也泛指为虚拟主播提供声音来源的工作者）的角色。在陈伟伦的构想当中，“徵羽”是可以在现场与live band一起演出的角色，但目前的技术细节还在微调和优化当中，所以《若即若离》也便早先一步推出。“我希望在音乐里，自己是永远年轻的。当你听到这些歌之后，你也能感受到，像你刚说的我们在90年代听三巨头那种劲儿。像里头的《若即若离》、《任督奥秘》、《濒湖脉学》，都是非常年轻化的表达。尤其是《濒湖脉学》，它非常接近呐喊型的、摇滚乐的东西。这是我想要找寻的、二十几岁的状态。”

和我们熟悉的“制作人专辑”不同，也不同于陈伟伦十年前的成名作《夜之色》，《若即若离》里没有邀请实力派大vocal前来助阵，全都是陈伟伦亲自披挂演唱。实际上，国内许多一线当红音乐制作人都是能唱之人，在他们发来的编曲demo里，常会亲自录制导唱一版，作为给歌手的参考。陈伟伦当然也不例外。在第一季的《披哥》里，备受好评的《醉鬼的敬酒曲》，给诸位哥哥们之范唱，就是陈伟伦亲自披挂上阵的演唱，当时他还特地给我发来了试听版，让我感受一番。

我不能用通俗意义上的“唱功”去评价陈伟伦的演唱。他当然不缺乏技巧，在过去的制作生涯里面，他作为配唱制作人、在录音棚中调动歌手演唱能力的功夫，你丝毫不用怀疑。但在《若即若离》里，他却主动抛弃了技巧，他甚至在大多数时候选择了一种相当方正的唱法。我甚至开玩笑说：“伟伦老师，你听下你那首《好久不见》，当你唱‘嘿，好久不见，嘿，见字如面’的时候，我真的以为这是你给李宇春写的歌啊。是不是跟李宇春合作得久了，连你自己唱歌也被李宇春影响了哈。”

说陈伟伦演唱“李宇春化”，这自然是玩笑话。如陈伟伦在前述中对李宇春新歌《周末愉快》的分享，这种不带修饰的演唱表达，本就是陈伟伦本人的审美倾向。“当你站在麦克风之前的那一刻，你会觉得，嗯，不管我做了再多那些很有名的歌手的制作案，我是一个取得了怎样成绩的音乐人，这些都是包袱，得把它们全都扔掉。这时候，你会回归到一片森林当中。是的，这一刻你从你的城市生活里逃脱，在那里，你可能有很好的房子，车子，你有很好的物质条件；但当你回到来城市之前的那片森林时，你也许一秒钟就能回归你真正的做音乐的初心。”

“这张专辑里的每首歌我们都改了无数的版本。小樱，你记得我第一次给你发这些歌曲的时候，你问我这是demo还是混完音的成品，我知道你的意思（笑）。因为这些歌在混音的时候，它其实并不是排行榜上那些主流的逻辑，它不是唱片工业的东西，我做这张唱片，本身就是不想让‘那些东西’来束缚我。不仅是人声的部分，包括我们在编曲的时候，我们去掉了很多那种特别HIFI的东西，我其实找乐团录了很多的管弦乐，但最后只用了五分之一不到。我也许没有那么牛，敢说自己在创作新的声音。但我确实从那些特别厉害的人身上，听到完全不一样的可能性。比如Billie Eilish，她的专辑太让人惊艳了，她的所有混音、制作都不是Billboard上面的东西，她的人声可以做到那么小，但却依然可以这么地动听；包括我听David Bowie的那张Blackstar，他的最后一张专辑，也给予我很大的启发；我最近还在听王嘉尔的新专辑，我之前并不太了解他，觉得他也许就是一个流量明星吧，但当我听到他的专辑的时候，我发现，X，没那么简单，他的创作和制作也是在追求完全和通常的流行不一样的状态。因此，当我们在标榜自己是独立音乐人的状态下，为什么非要去做别人曾经做过的那个标准呢？音乐就是这样一门艺术，它是很宽广的，有很多可能性的。”

“可能性”是和陈伟伦聊天时他最喜欢对音乐的形容之一。在他看来，音乐最不应该就是被限定在某种固定样式里。“其实我现在还一直在关注着当年最早做Trip hop的这些音乐家的作品。像Tricky现在的专辑，featuring了很多的东西。我觉得他们依然是牛的，他们仍在创新。吹泡在国外也是一个很小众的、很年轻的音乐风格。它的历史很短，依然还在进化当中。我的这张专辑依然还在探索吹泡。《湖山之外》你可能听起来很中国风，但它依然是很经典的、慢速节奏的神游舞曲，只是不像早期Portishead的那种阴暗风。《濒湖脉学》也是吹泡，它虽然听起来很摇滚很躁，但它的精髓、核心还是吹泡的表达思路，我所加入的那些摇滚吉他riff的东西，无论是rock & roll或是hip hop的东西，都像是往其中延展的某个分支。我觉得一个人对音乐认知的表达便是他自己的某种人生状态。像我自己，更喜欢那些深邃的节奏型+更直截了当的循环和声，更贴近自我的声音，这是我认为吹泡的核心，也是我自己的生活态度。”

【三面伟伦】

在东南亚如泰国等地，我们常会见到一种名为“三面佛”的东西。作为南传佛教的标志，三面佛一说是代表了印度教的三位一体，一说是代表了“三教林生”。Whatever，当我形容陈伟伦的时候，我不由得想到“三面伟伦”这个词。

当他在为大型音乐综艺服务的时候，他是夹带私货、想要给大众听到更多音乐面向的传播者；当他为歌手量身定做歌曲时，他更注重的是和歌手的同频，讲究心电感应，想要成为歌手的共创者；当他回到个人创作者的身份，他又完全沉浸在自己音乐世界当中，透露出自己明显风格的执拗者。“我觉得《若即若离》这个专辑名字就是我现在状态的形容。我是一个音乐人。作为音乐人来讲，你必须要有自己的作品。音乐人并不是一个职业，你也许可以是一个乐评人，一个医生，一个健身教练，但只要你愿意去创作，甚至不管你的创作是已发表还是未发表的，这是作为一个音乐人的基本要求。所以，‘坚持个人创作’这件事对我来说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对于我来说，我很幸运的是，在音乐人的标志之外，我的工作也是在做音乐，无论是给歌手做单曲或专辑的制作人，或是这几年担任音乐综艺节目的总监。在具体工作当中，我的‘音乐人身份’当然会提醒我关于自我审美的追求与坚持，这和现实肯定会有矛盾，但随着大家对我的认可度变高了、信任感变高了之后，我在音乐总监的工作里所能运用的自己比较喜欢的、追求的音乐特质的东西也会越来越多，我的身份也随之越来越融洽。”

这便是陈伟伦的三面人生。《三面伟伦》​​​​

网址：三面伟伦 https://m.mxgxt.com/news/view/14451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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