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人生》:做一个大写的人

发布时间:2025-05-25 02:44

在这个急功近利的时代,财富与地位已经成为衡量一个人生存价值的唯一标准。但是,音乐神童黄家正(KJ)的梦想却是做一个“人”(human being),一个有意思的人。

前记

2009年11月底,成立于香港、专注于纪录制作的独立民间影视机构CNEX到上海的复旦大学和同济大学做了为期半个月的纪录片高校巡展,其中有很多重量级的影片上映,例如获得威尼斯电影节地平线单位最佳纪录片奖的《1428》、入围金马奖的《音乐人生KJ》,以及《大水》、《我最后的秘密》等等。

决定要采访《音乐人生》的时候,金马奖还没有揭晓。11月28日晚,CNEX的工作人员发来短信:“《KJ》拿到最佳纪录片大奖!”刚想回个消息表示祝贺,第二条短信又来:“又拿到最佳剪辑!”接着是第三条:“现在又拿到最佳音效了,三个大奖啊,太激动了!”两天后,我在同济大学放映厅的控制室内,通过超小屏幕的监视器看完此片,只想说一句话:太牛了,三个奖名符其实!

我不想掩示自己对于这部纪录片的偏爱,下面的文字除了我的影评,还有影片中黄家正的语录、张经纬导演的手记,我对张经纬导演的采访(这是我与他打了一个小时国际长途之后整理出来的),以及黄家正本人对这部关于自己的电影做出回应——他写了一封信给所有的观众。

我们这些成年人都应该感到惭愧,在这个17岁的少年面前。不是因为他才华卓著,在音乐上有过人的天赋,而是因为他说出了“人”的本质和作为一个“人”所要追寻的终极目标:不为上帝、不为成功、不为金钱、不为输赢,只要做一个有良知、有感情、有意思的人。他的话,在今天这个信仰缺失、精神迷惘的时代,更具有震耳发聩的意义。

KJ出生在香港一个富裕的医生家庭。在那个城市里,上流社会的孩子从小学习音乐是一种潮流。他和哥哥家立、妹妹家瑶一起,很小就接受了良好的音乐训练,中学更就读于香港著名的教会学校——拔萃书院。KJ相当有潜质,10岁即赴捷克参加国际大赛,并有机会与大师一起录制唱片在电台播出。如果按这条路走下去,他会非常“成功”,也许是下一个朗朗,或者李云迪,功成名就。但KJ选择了另一道路:去寻找人生的意义。

在众人眼里,KJ脾气暴躁、目中无人、极难相处。他很少去上课,拒绝参加钢琴考级。音乐节赛场外,老师和同学一同祷告,期望能比出好成绩,唯他一个人躲在远处,冷眼旁观;学校为音乐节获胜举行庆功聚会,他又独自徘徊在人群之外,特立独行。拔萃书院的口号,是“音乐皇国,舍我其谁”,是“do the best”,但KJ明确宣称:“拔萃精神非我所要,这是建基于比赛之上的,大家太想赢音乐节,这种心态超过追求音乐的心。我想要的,是大家追寻音乐,宣告我们在演奏,不理胜负。”于是他带领一个中学生乐团参加比赛,故意选择一个超时2分钟的曲子,大家都在心底里捏一把汗,他却说:“我故意超时,选别人不会选的曲,因为我不需要用赢来证明自己,我比他们好十倍!取消资格好了,我已赢过,锦旗都拿去擦屁股。我选此曲是因为我们会获益良多,并非要在比赛中胜出。我为音乐而音乐,并非为比赛。我要教育香港弦乐界,何谓室内乐!”

这话从一个17岁的少年口中说出,何其“狂妄”!因为黄家正所追寻的东西,已经远远超出了寻常人的理解。电影开始,这个音乐神童已经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我不是要演出一场赚几百万,这没有意义,我要坚持我读音乐的原因,我要用音乐指引我的人生。”事实上,从5岁接触钢琴开始,这一思考就未曾停止,而在12年的学琴生涯里,他通过不断地思考,完成了三次重要的思想跨越。

第一,摆脱胜负。KJ的父亲是个固执、好胜的人,如同大多数父母一样,他希望看到孩子在比赛中获胜。儿子每次比赛,他总是比KJ本人还要紧张。对于他,让孩子练琴的目的就是为了要“赢”,他不能容忍一个10岁时已经光芒四射的音乐神童,后来竟然不参加任何比赛和考试。父亲的态度对KJ产生了巨大影响,让他一度非常憎恨音乐,足足迷失了两年。但终于有一天,他摆脱了父亲的阴影,并且用自己的思考教导妹妹:“要明天不怯场就谨记,你是为自己而演奏,也许这是你最后一次拉琴,你的最后一次是不会去和别人比较的,如果仍想去比较,你就不是人。你是木头,没反应,没感情!”

第二,跨越宗教。KJ的老师罗乃新是香港著名音乐人,善于用各种方法启迪学生。她将音乐看得极为神圣,认为演奏即是在荣耀神的光辉,她觉得音乐家要贡献社会,这样死后便会受人怀念。但KJ虽然就读于教会学校,但对宗教却有着自己的看法。在facebook的“宗教”一栏里,他填着:“追寻真理”。真理,是超越上帝的存在,找到与否并不重要,寻找本身就是一种经验与成长。在KJ看来,世人如果都懂音乐,就不会有战争。

第三,超脱名利。拔萃书院是官商子弟云集的贵族学校,目标是将学生塑造成出类拔萃的社会栋梁之才。KJ的同学塞缪尔、安德鲁都是这样的好孩子,他们是虔诚的教徒,积极向上,谦逊有礼,人生目标是做一个出色的企业家或社会领袖,体会非凡的成功感。但可惜,人世间的一切名利,对于KJ已经失去吸引力,他尖锐地质疑:“演奏家这个词太笼统,每月一两场还是十场,频繁出国演出又意义何在?”他毫不留情地向身为音乐部首长的塞缪尔指出:“要先做一个人,才能做一个优秀的中提琴手”,“我们虽然是朋友,但我们的道不同,你的道是神,我的道是人”。

KJ对于“人”的价值的追寻,在父母离异这件事上表现地最为明显。这是一段极有意思的对话:

导演:你们为何搬家?

KJ:你问我?因为父母离婚。

导演:为何离婚?

KJ:你要我说?因为父亲有第三者。

导演:你有何看法?

KJ:你要我讲看法?这是我一生学得最多的经验:不论医生还是音乐家,背叛妻子,不尊重亲人,推卸责任,都是不对的。这一切告诉我,他(指父亲)没有人性。

精辟且深刻的回答!在这个社会上有那么多女性甘愿为物质享受出卖身体与尊严,有那么多男人以金钱和权势炫耀于人,且占有更多女性的时候,黄家正的回答尤如一把匕首刺中了时代最黑暗的角落。所有贪婪的男女都将为此羞愧地低下头去,因为他们已经失去了一个人最宝贵的东西——人性!

也许黄家正是不快乐的,他从7岁起已经开始直面死亡的这个命题:“我虽家境不错,爸爸疼我,但人不过一死,何不早做了断?”;10岁的时候,面对镜头,他突然悲从中来,放声痛哭:“我有音乐,我很快乐,但世上很多人不快乐。这个世界不完美,不公平,怎么办?”;17岁,他仍然在思考:“为何手指会弹琴?为何我会说话?有亚当夏娃吗?如果无神,音乐可否用科学解释?如果有神,那为何世界不公平?”

但从另一角度看,KJ是快乐的,因为他正在用自己的思考和音乐,教会世人在这个人性沉沦的时代,如何做一个“大写的人”。

张经纬导演手记

我以前学大提琴,梦想做马友友,傻傻的苦练到26岁时,认识了一个拉小提琴的日本女孩、很快就和她结婚。从她身上我明白到什么叫“才能”……所以,算了,不拉琴了。在大学东摸摸西碰碰,结果搞上了电影。

2002年我第一次和黄家正见面,他当时11岁和捷克的乐团演出贝多芬第一号钢琴协奏曲。我就是喜欢听他弹,很迷人。一直听,听到他现在已经17岁。我羡慕他,他是天才。

但他有时候不太快乐。

万般皆苦。做人难;活在芸芸众生中难;在社会中做一个鹤立鸡群的天才……更是难上难。

苏东坡感叹曰“人皆生子望聪明”,可是,谁又不想如三国演义中曹操所说的龙一样“兴云吐雾,飞腾于宇宙之间”呢?

人——所有的人,因为“天生我才必有用”——就在这矛盾中拉拉扯扯,找寻我们的梦想和希望。

黄家正语录

1、我不是要演出一场赚几百万,这没有意义,我要坚持我读音乐的原因,我要用音乐指引我的人生。

2、我很清楚,我不管名利,只要死时无悔,人生无憾。罗老师则看重死后有多少人怀念自己,她取向贡献人群,社会认同。

3、谱只是纸,我是人,比谱更有意思。

4、有魅力的领袖能够改变人的思维,我非万人迷,但我绝对有魅力。

5、音乐非常博大,没有对错及高低,甚至牵到人的存在。

6、(To妹妹):谱里没有中弱、中强,只有天堂和地狱。要明天不怯场就紧记,你是为自己而演奏,也许这是你最后一次拉琴,你的最后一次是不会去和别人比较的,最后一次一定是为自己演奏。如果仍去想比较,你就不是人。你是木头,没反应,没感情。

7、(To同学):要先做一个人,才能做一个优秀的中提琴手。

8、罗老师弹琴是为荣耀神,世上有神吗?在facebook的“宗教”一栏里,我写上:“追寻真理”。找到与否不重要,寻找本身就是过程、经验、成长,最后回到音乐。

9、拔萃精神非我所要,这是建基于比赛之上的,我们太想赢音乐节,这种心态超过追求音乐的心。胜出时感到团结,仅此而已,我想要的是,大家追寻音乐,宣告我们在演奏,不理胜负。我从小就有这种想法,但我知道别人会鄙视,但我会感染他们,不要为比赛去弹琴。

10、我的一个朋友,是基督徒,我们人生的道不同,他的道是神,我的道是人。

11、我故意超时,选别人不会选的曲,我不需要用赢来证明自己,我比他们好十倍。取消资格好了,我已赢过,锦旗拿去擦屁股。我选此曲是因为我们会获益良多,并非要在比赛中胜出,为音乐而音乐,而非为比赛。我要教育香港弦乐界,何谓室内乐!

12、我需要祷告吗?不需要,相信自己。

13、世上最好的钢琴演奏家是谁?我!

14、成为钢琴演奏家可能是我的满足,但演奏家这个词笼统,每月一两场还是十场,频繁出国演出又意义何在?都不是为音乐而去演奏,我的终极目标是做一个人,有良知,有人性。

15、我虽家境不错,爸爸疼我,但人不过一死,何不早了断?世界就是不完美,死掉就完美。世人懂音乐就不会有战争。

16、为何搬家?因为父母离婚。为何离婚?因为父亲有第三者。这是我一生学得最多的,通过离婚,不论医生还是音乐家,背叛妻子,不尊重亲人,推卸责任,都是不对的。这一切告诉我,他没有人性。

17、为何手指会弹琴?为何我会说话?有亚当夏娃吗?如果无神,音乐可否用科学解释?如果有神,那为何世界不公平?我一直在追求答案。

18、余下的生命怎么办?早点了断,人有权结束生命。

生命是充滿著驚喜——KJ致观众

對於人們真的將藉由觀影來「看」到我內在世界的思考這件事,仍令我感到不可思議。我並不擅於,事實上是很差勁地,在人群前呈現自己,因此通常別人對我的看法很兩極,不是恨我就是愛我。許多人會覺得我是個有天賦的年輕人,卻不怎麼珍惜自己的才華,或某些人會認為我只是活在自己的幻想裡,對人很虛假......無所謂。最近一位朋友說我們是被身邊的人所定義的,但我認為,更重要的是我們怎麼回應自己的靈魂。

我是個意圖主義者(intentionalist)。我相信在生命的最終我們如何回應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因此我或許曾傷害過許多人許多次。或許有時我是故意的 =P 出於憤怒或不成熟。但至少我「希望」我並不想這麼做。個性強烈、混亂、失去方向、想法不成熟、「父母」的影響,或許都是好的藉口?哈哈......分析自己的青少年生涯是痛苦的,因為我曾做出許多不討好的決定。我必須說我厭惡自己對待別人的方式,但我也很珍惜這些錯誤,是它們幫助我成為自己。

我痛恨自己被冠上「有天賦」,甚至「天才」。首先,這並不是真的;其次,它摧毀我的童年。就像中國人所謂的命理,我相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及命運。試想,如果母親並沒帶我和兄妹去跟那位鋼琴老師學琴,而是帶我去上數學班,而父親訓練我的數學像他訓練我彈鋼琴一樣—午時2小時,晚上或許再多一點,之後讓我參加比賽且繼續獲得更多成就,甚至變成十年飯桌上唯一的話題。現在你或許會說我很膚淺,不了解比賽給予我的;但如果你每年二月和三月參加同樣的比賽,這樣的生活,在你的童年持續個十年,或許你就會有這份同情。

比賽的確帶給我動力。當你八歲能獲得某些小東西是很酷、很有成就的,但也隱約逼著我為了錯誤的理由演奏音樂。諸多的比賽,讓我比別人更早領悟到比賽毫無意義地摧毀一個人的音樂。哈哈,不過,我的父親仍舊對比賽很著迷。

一個人有可能是億萬富翁、藝術家、守衛、律師、醫生、乞丐等等。對我來說,這有很大的部分取決於個性、成長背景以及教育環境。有的人就是很不幸,在他的生命裡什麼也沒獲得,但另一個在你F1班級的同學或許就是最「成功」的人。上帝是不是很不公平?在鏡頭前,我為此困惑到落淚,那是八年前我在捷克接受訪問的時候。記得抵達捷克之前,我在曼谷街頭目睹一群人追著一名小偷。那可憐的小偷半裸,像我一樣瘦(嗯 沒錯),為了逃避司法制裁,他爬上一棟老舊的建築。或許,他是為了買東西吃才偷走30元。這一幕,讓我非常震驚;一個小時前,我還在彈奏鋼琴,我從來不知道這個世界有這麼多的悲劇、不公平和悲傷。我根本無法明白。

經過多年的內在衝突,我領悟到我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是什麼。或許那個可憐的傢伙註定要偷那30元。我註定被同一個人拋棄3次;莫札特註定是有史以來最偉大的奇才。但在這些混亂之外,我仍然相信公平。我深信在這世上無窮變化底下,上帝並不會輕易地以我們是否「外顯」地「將我們的信仰投注在上帝」或做「對」的事情而評斷我們。但我相信祂會看著我們如何出於真誠地成長,且誠實地面對自己身為一個人。

我不相信天堂。因為我相信我們已經生活在天堂裡。我們只是被我們不成熟的天性給蒙蔽,太愚蠢才去承認吧。

希望那些看過KJ的人會喜歡它。你們很幸運,因為連我自己都還沒看過。

我只想表达一个人的思考与追寻--对话张经纬导演

1、您是怎样认识黄家正的?是什么让你决定要跟踪拍摄这个当时只有10岁的小男孩?

在香港,有一年一度的学校音乐节,那是相当重要的大型比赛,涉及各种乐器和所有音乐学童,他们会在几十个地方同时比赛,比上几个月,成绩优异的孩子可以获得加分,成为进入名校的跳板。这个比赛在香港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了,对整个香港的音乐教育有深远影响。

2002年,我刚从纽约回港,想拍一部关于音乐节的纪录片。当年获得好名次的孩子一共有13个,我和他们聊了之后,从中选择了3个人开始拍摄,黄家正是其中之一。3人中他年纪最大,已经快11岁了,另一个男孩6岁,还有一个女孩10岁,她现在在香港已经相当有名。说来也巧,我当时获得一个机会和KJ一同去捷克。本来机票是我老师的,他临时有事去不了,就改了我的名字。于是,就有了影片中我拍KJ在捷克表演和在后台采访的那一段。

拍摄了一段时间后,我就想过要不要把影片剪辑出来,当时的想法是3个孩子的故事平均分配,每人一段。但考虑了一阵,觉得没有很好的主题和热点,加上手头又有其它事,热情和动力都减退下来,于是这片子就被搁置在一边。

2、影片交叉呈现了黄家正11岁和17岁的情景,在这7年中,你是否也在持续地拍摄他?为什么最终只选择了他一个人做主角?

这7年中,虽然我也时常在一些场合遇到KJ,但并没有在拍他。可是,他11岁时在后台讲的那些话,却一直横亘在我的心里,可以说,我始终在找个机会去完成他的故事。

2007年11月,拍完了《歌舞升平》之后,我又到KJ家里访问了他,发现他完全没有变。尽管他的父母离婚了,搬家了,他也长大了,但他思考的问题和对人生的执着追求一点也没有变。如果把两段采访对照起来看,就会发现他提出的问题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当时我就决定要做这个片子,但因为我也是学音乐的,仍然担心自己会太主观。于是我把KJ11岁时的资料素材去拿给许鞍华导演看,她花了整整一个上午看完 后,给了我很大的鼓励。于是,2008年我又重新开始了对黄家正的拍摄,这时主角就变成他一个人了。

许鞍华导是影片的顾问,可以说她是个对我影响很大的老师。

3、为什么要选择17岁作为故事的节点,而不是等到他18岁或者20岁?因为从电影中看,KJ在17岁好像并没有发生什么特殊的事情。

还记得我刚才提过的,在2002年拍摄的那个女孩吗?她现在已经拿了大奖,在香港非常有名了。为什么我没有选她做影片的主角?因为我不想表达人们是如何成功的,而是想表达一个人的思考与追寻。

我不知道在内地的情况如何,但香港是个极其功利的社会,例如天主教的学校教学水平比较好,于是孩子一出生,妈妈就连忙抱着他们去受洗,加入天主教。在这里,宗教和信仰无关,只和利益有关。对音乐,也是如此。在香港,学音乐就是为了比赛、考级,为进名校加分,和艺术、爱好完全没有关系。还有一个例子就是KJ读的那个拔萃男书院,那是香港一个非常优秀的学校,他们的口号就是“音乐皇国,舍我其谁”,这是多么自大,多么可悲的想法啊!舍我其谁?他们见过外面的世界有多大吗?

在影片结束的时候,黄家正离开香港去了美国,那时他还没有读完预科。我觉得他的人生将要开始新的一章了,因为他跨越了香港,进入了一个全新的level。其实这也是我自己的人生经历。我20岁从香港最好的音乐学院毕业,进入小交响乐团当首席,然后24岁去了美国,因为我的同事们都把音乐当成工作,而我要追寻的是艺术。

所以,我觉得离开香港将是KJ人生一个重要的转折,足以影响他一生。

4、为什么影片中一直没有出现家正的母亲?母亲在他的生活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在2002年的时候,我有拍摄到他的母亲,在2007年时,我也提出和KJ一起去看他妈妈,但结果由于种种原因没有去成。其实,通过影片人们也很容易发现:这是个由父亲主导的家庭,三个孩子都在学音乐,不过很可惜,他妈妈不懂音乐。影片完成后,没有他母亲的镜头,就是因为她在黄家正在“音乐人生”中没有地位,甚至于她在整个家庭中也仅是一个摆设。

伊朗导演阿巴斯说过:身为导演,我们只是给一个提示,让观众在一片漆黑中加上自己的经验和观点,最终完成一部真真正正的cinema。所以,你可以把我的电影看成是一个提示,其它的想像由你们自己去添加。

5、黄家正不是一般的孩子,对于你的拍摄,他是否很习惯?他如何适应镜头无处不在的状态?他是否意识到表演与日常生活之间的关系,例如影片中,同学们都在庆祝演出成功的时候,他一个人独自走开,显得那么特立独行。这种状态是完全真实的吗?

KJ是一个演奏家,本来就是需要经常面对观众的人,我的拍摄对于他完全没有问题。他不是个害羞的孩子,面对镜头也没有障碍,甚至可以说,我的拍摄是增加了另外一个表达渠道,让他在钢琴演奏之外去说一些内心的想法。

当然,我只能说,我只是纪录了黄家正在我面前的样子,我也曾经采访过他身边的人,很显然大部分人都不喜欢他,认为他太狂、太自大、太爱作秀、太喜欢博人眼球。所以,我觉得KJ应该就是那样一个人。身为导演,我剪辑出来的只是我对于他这种状态的理解,至于那是不是他最“真实”的状态,这不是我能够判断的。

6、黄家正本人看过这部影片吗?他有什么评价?现在电影公映了,又拿了奖,知道和认识他的人肯定很多了,他对此有什么反映?这是否影响到他的生活?

他说,他没有看过。但在影片完成之前,我有和他充分沟通过,他是完全知道影片中有哪些内容的。而且他的父母、兄妹、同学都已经看过这部电影了,有些甚至是他安排他们去看的,所以,他们也肯定告诉过他影片是什么样子。

为什么他不想看这部片子呢?他的回答是,“每个人在别人眼中都会有另外的形象,我不想活在别人的形象下。我不想有包袱,或者等我再长大和成熟一些,我才会看这部电影。”我想,他是希望能够按自己的方式行走下去,而不被别人的观点所左右。影片获奖后,有很多媒体想采访他,他虽然很高兴,但基本没有兴趣。

7、请介绍一下黄家正目前的生活。他对自己的未来有什么样的打算?

KJ到美国印第安那大学去了,主修钢琴,因为他很喜欢那里的一个老师。不过他现在又休学回香港了,我前不久遇到他,他说想停下来思考一下,一年之后再回去。至于未来的谋生道路,我想他是不用担心的,他现在那么有名,仅靠教琴也足够生活得很好。在香港学琴是很贵的,一个好老师的身价和纽约这种大城市几乎不相上下。

8、黄家正的父亲在看过电影之后有什么评价?影片中提到有段时间他们父子关系紧张,现在状况如何?

在我看来,KJ的父亲是个相当有智慧的人,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爸爸,他早就深刻认识到要抚养这样一个孩子是多么困难。影片在香港国际电影节放映的时候他去看了,虽然在电影里KJ对父亲有诸多批评,但他仍然对儿子的想法表示理解。现在,他们父子关系已经和好如初了。

9、请介绍一下影片在香港放映的情况,反响如何?你觉得它对香港整个的音乐教育体系是否带来了触动?

影片从去年7月份开始,已经在香港放过95场了。你知道,在香港纪录片是很难找到投资的,也很难上院线。我们只能挑影院空档的时候放。其实这样,影院也不吃亏,观众也会多一点选择。我们放了5个半月,居然每天都接近满座。

然后就是从12月10日开始正式公映,一天放5场。我的压力比较大,因为影片没有明星,我们也没有打广告,只做过一个媒体放映场。要吸引大家来看,纯粹就是靠口碑。在香港这个城市做电影,不是看你能够拿多少奖,而是看你能否经受住市场的考验。你做的再好,最终也还是要面对市场和受众。

至于影片对香港音乐教育的影响,我认为基本是没有,这是几十年、上百年积累下来的体制,仅靠一部电影,如何能够改变?如果可以带出一些讨论,我觉得已经很好,别奢谈什么改变。

10、你是学音乐的,也做过编剧(《天水围的夜与雾》),后来又怎么会想到去拍纪录片?

纪录片和剧情片最大的区别,就是它很难有事先的规划和蓝图,如剧本,一切都是即兴的。我每天拿着摄像机到片场,都不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事。但这对导演来讲,却更加过瘾,好像每一分钟都在创作。就像我在KJ11岁的时候,完全想像不到这个挺难看的孩子,7年后会变成一个帅哥。

当然,这也决定了纪录片会很难找到投资。在香港,电影就是一门生意,人家都不知道你最终拍出来的是什么样的东西,怎么会愿意投钱给你?

于2009.12

网址:《音乐人生》:做一个大写的人 https://m.mxgxt.com/news/view/14001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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