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旬陈佩斯，《戏台》上下依旧真跪真爬，为艺术死磕

多年前，著名表演艺术家陈强曾经教诲儿子陈佩斯：“老百姓太苦了，你要用喜剧带给他们快乐。”如今半个世纪过去，多了白发和皱纹的陈佩斯，越长越像父亲，也始终记着父亲的话，那份对艺术的赤诚，对喜剧的热爱，从未褪色。

陈佩斯在排练场

2025年5月15日，由毓钺编剧，陈佩斯导演的《戏台》在首演之后的第十年，在北京天桥艺术中心的舞台上重新拉开了大幕，现场座无虚席，笑声此起彼伏，谢幕时掌声雷动。

《戏台》以民国军阀混战为背景，讲述江湖戏班在强权夹缝中求生的故事。剧中，戏班被迫让送包子的票友“大嗓儿”顶替名角出演《霸王别姬》，甚至在枪口之下只能篡改经典戏词以迎合军阀，荒诞背后是艺术尊严被权力碾碎的悲凉。整部剧虽然披着喜剧外衣，但超越单纯娱乐的思想内涵，让人们在笑声中感受到五味杂陈，回味无穷。

十年前，2015年7月16日，《戏台》作为北京喜剧院开幕大戏首次亮相，当天人山人海的大阵仗让人震惊，很多观众至今记得演出时如潮的笑声和谢幕时的掌声欢呼声。

《戏台》的诞生，也标志着陈佩斯舞台喜剧从充满社会讽刺的“通俗喜剧”到具有历史哲思和深刻内涵的“悲喜大戏”的质变，具有里程碑意义。

陈佩斯爱《戏台》，他曾直言：“之前的六十年，感觉都在等这个本子。演了这个戏，自己就没白活。”陈佩斯对《戏台》可谓精益求精，演到第98场的时候，他还精心修改了一小段戏。

即使演到百场，在台上的一呼一吸，他都如同首场一样认真对待，始终保持着感恩与敬畏，每一站演出都全力以赴，让这出戏和天南海北、无数充满热情的观众碰撞着火花。

《戏台》演出至150场时，北京喜剧院前厅的留言板上，写满了观众们想要说的话。一位看过9次演出的观众认真写下：“陪伴《戏台》一轮又一轮，永不停。”

2021年6月27日，经历六年巡演、走遍海内外65个城市，还到加拿大的温哥华、多伦多演出过的话剧《戏台》，在北京喜剧院完成了第335场封箱演出。演出结束后，许多剧组成员都红了眼眶，内心充满了不舍。但在大幕合上之后，新的相遇也在慢慢酝酿，生根发芽。

2025年，“戏台三部曲”的第二部《惊梦》暂且收官，重新复排的《戏台》又重新登上了舞台。从当年的场记成长为如今执行导演的陈大愚表示：“《戏台》想表达的东西还在，不需要有什么大的修改，我很有信心。”

为了今年的复排重演，《戏台》排练过程中，每天不断档的六个小时里，所有人的精神都高度集中，而最紧绷集中的莫过于导演陈佩斯和执行导演陈大愚父子二人。

对于演好五庆班的这出戏，父子二人的要求，与戏中“大帅府秘书厅”的指示是一样的：一个在战火年代依旧撑得起“三场售罄”的大班子，呈现出的状态便是“热闹、喜庆、红火、靠谱”。

而这“靠谱”，就是对各种细节的把控。

在《戏台》排练厅里，最常听到的一句话，就是陈佩斯说：“为什么这么演呢，因为他这个人是这样的……”陈佩斯对表演的解析永远不会是轻描淡写的“这里要怎么样”，而是总在说明“这里要怎样之后”，再从人物的根处来解析“为什么要这样”。

“你们演的一点儿都不能含糊，必须要弄得清清楚楚。这个戏，看的就是人物色彩。”在陈佩斯的眼中，每一个登台的角色都是必要的，每一个人物背后都带有着各自独特的历史背景和文化，正是因为多样、复杂、立体的角色，才能真正地构成“时代的缩影”。因此他要求每个演员都要深入理解角色，通过细腻的表演将角色的独特魅力展现出来，让这些角色在舞台上鲜活起来。

表演上，陈佩斯要求演员强调时代和人物身份的特异性，注重细节。像六姨太的身段儿、“大嗓儿”送包子的道具等，都需精准还原。同时，突出戏班人物的“戏味”和军人的霸气，展现不同礼仪的强烈反差。他强调：“这些细节和反差，是塑造人物、推动剧情的关键，能让观众更真切地感受到那个时代的氛围。”

陈佩斯总说：“要演喜剧，那你就不能俯视观众，你要让观众俯视你，这样产生的差值才会产生笑声。”对于他而言，似乎排练厅里总有很多看不到的观众，所以即便是跪着的戏、摸爬滚打的情节他都绝不含糊，总是真跪真爬；哪怕是被大帅“扇大耳划子”，都还要给自己配个音。

剧组成员有时搬个凳子请他坐下歇歇，他也是摇摇头：“别管我，往下走戏。”当“大嗓儿”的台词说到“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时，一旁的陈佩斯也会默默地跟着念，这句词儿在他心中无比沉重。

而陈大愚口中的“再走一遍”，在排练中则如同一句咒语，被一遍遍提起。“这里有改动，我们再走一遍”、“刚刚这不够，我们再走一遍”、“大家辛苦了，但是来我们再走一遍”……

到了演出之前，剧组每个人都像上了发条一样，有时大家正坐着聊天晒太阳，突然就有人站起来自己开始“走一遍”；甚至于吃着饭，突然对面的演员嚼着嚼着就不动了，回过神来才笑着说：“我刚脑子里又走了一遍。”

“节奏很重要，在喜剧里，人物节奏尤其重要。”除了“来，我们再走一遍”之外，陈大愚最常说的还有“节奏节奏，注意节奏”。在他看来，台词的速度重音、走位的卡点、举手投足，都是不可忽视的节奏。节奏影响着演员的发挥，影响着角色的塑造，继而直接影响到“戏到底好不好看”，所以一个眼神、一个手势、一句台词的音调高低，都必须进行极致的“抠细节”。

“就是这些细节，在舞台上对于喜剧的塑造至关重要。”陈佩斯也特别强调：“别看是小细节啊，那真是要命。”

别看父子俩长得酷似，艺术追求也一致，但是在排练厅里，“掰扯”起来也是家常便饭。主要发生在对角色理解的不同，对表演节奏把握的不同，并且怀揣着“要往好了演”的信念，各自抒发各自的理念。

在舞台呈现方面，《戏台》也面临着挑战。故事发生在戏园子后台，陈佩斯作为导演，力求布景既实用又具抽象审美，在具体陈设中融入象征元素。他说：“布景中的道具既要真实可信，又要是虚化的符号，要通过夸张的象征手法突出主题。”

在舞台上要营造出京剧戏班后台的氛围感，首先道具就要格外用心，即使在排练中，台上的道具也都摆放得整齐有序。盔头架子、茶杯茶壶、戏神娃娃、祖师爷神龛……对戏班里的一切，陈佩斯的要求就是：“该是什么样就得是什么样，你们绝对不能马虎。”

陈佩斯曾数次强调：“五庆班一出来不能让场子凉了，得有人家真练功的氛围，展现出的戏班状态是要是扎实的，就是得热闹、得好看。”从这句话开始，他会一路延伸，从遥远的历史开始讲解，为什么这柄剑、这把茶壶要这样拿，或者手要这样举、步子要这样走，仿佛是在排练中随时穿插的百科小课堂。

戏剧演出有假定性，但是如何在“假定”的演出中让观众们有身临其境般的体验和感受，是戏剧人不断的追求。台下的观众可能很难看到，今年新做的霸王戏服，连里面都绣了麒麟；而且也不会知道，对于一件挂在舞台侧边的水衣子的“蓝色”，剧组都经过认真的商讨，最后决定推翻了重做。这些观众们看不到的细节，都是经历了数次打磨后的决定。

正因如此，《戏台》才会有着一种令人回味悠长的“老味儿”。正如陈佩斯扮演的班主侯喜亭在台上那句发自肺腑的独白：“老祖宗留下的东西，真地道啊！”

十年《戏台》，戏里戏外，不仅见证了陈佩斯的坚持，也见证了戏剧的力量，这其中有对人性的凝视，对时代的叩问，以及对艺术信仰的死磕：在速朽的时代，总有人愿为一场戏，耗上十年功。

来源：艺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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